离了梵林寺那佛光普照之地,张天成再次踏入茫茫西漠。黄沙依旧,烈日如炉,但他的心境与初入西漠时已截然不同。道基历经八部天龙池洗礼,融汇万法,圆融厚重,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引动金丹之劫,叩问大道之门。
他并未刻意寻找什么洞天福地。于他而言,这广袤无垠、蕴藏着极端与死寂的西漠本身,便是最好的渡劫之所。他需要的是绝对的空寂与无人打扰,让自身之道在与天地自然的交融中,水到渠成。
一路西行,深入大漠腹地。此地已是生命禁区,放眼望去,唯有连绵不绝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涛,死寂无声。连最耐旱的沙棘也难觅踪迹,空气中弥漫的灵气稀薄到了极点,更带着一股灼人的燥烈。
寻常修士在此,莫说修炼,便是长久停留都需耗费大量灵力抵御恶劣环境。但对张天成而言,这极致的“荒”与“寂”,正暗合他道基中寂灭归墟之意,更能磨砺心志,洗尽铅华。
他寻了一处巨大的、如同新月般的沙湾,在背风处盘膝坐下。没有布设任何阵法,也未取出任何丹药灵石,只是彻底放开了对自身气息的收敛。
识海中,那方“万法同砚”道基自然而然地浮现,缓缓旋转。金色的才气如大地般厚重承载,青色的风纹如江河般灵动不息,纯黑的寂灭如夜空般深邃归墟,银灰的异识如星辰般智慧闪烁,更有那浑厚的土黄光晕与空灵佛光流转其间,五色交融,道韵天成。
他不再刻意去“读”,去“融”,而是将心神彻底沉浸在这方自成天地的道基之中,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种种“道理”的自行运转、生灭、衍化。
时间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数日,也许是数月。
当张天成的心神与自身道基、与这片西漠天地的脉动彻底同步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生命本源的宏大震鸣,自识海最深处轰然响起!
那方凝实无比的“万法同砚”道基,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五色流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碰撞、交融,最终向着核心那一点混沌未明的灵光极致坍缩!
外界,原本万里无云、烈日灼灼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仿佛整个天幕都被一只无形巨手拉扯着向下沉降!一股浩瀚无边、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方圆百里!脚下的沙海无声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碗状盆地!
金丹天劫,至!
没有雷霆,没有风火,这第一重劫难,竟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与道基本源的“寂灭归墟之劫”!一股无形的、仿佛能磨灭一切存在痕迹的“寂灭”意蕴,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视肉身,直贯张天成的识海,要将他那正在凝聚的道基连同神魂一起,拖入永恒的虚无与死寂!
这并非能量攻击,而是大道规则的拷问与磨砺!若道心不坚,道基不纯,顷刻间便会道消神散,化为这西漠的一捧黄沙!
张天成盘坐于沙海中心,面容无悲无喜。面对这足以让寻常筑基巅峰修士魂飞魄散的寂灭意蕴,他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的道基,本就融汇了寂灭真意,更在正心阁前亲身经历过规则层面的洗礼!这寂灭之劫于他而言,非是劫难,反而是……资粮!
“寂灭非终,乃万物之始。归墟之处,灵光不昧。”
他心中流淌过明悟,识海中那正在坍缩的道基核心,那点混沌灵光骤然亮起!非但没有被寂灭意蕴磨灭,反而如同黑洞般,主动、贪婪地吞噬着周遭涌来的寂灭之力!纯黑的寂灭基点在这一刻光芒大放,将其精粹吸纳,使得那坍缩的核心更加凝练、深邃!
第一重劫难,渡!
天空的威压骤然一变!那股磨灭一切的寂灭意蕴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幻象与心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张天成的识海!
有他幼年在张家备受冷眼的屈辱与不甘;有苏瑶、柳云嫣倩影流转带来的情丝牵绊;有对无上力量的渴望与野望;更有那域外天魔充满诱惑的低语,许诺给他毁灭与重生的大自在……第二重“万欲心魔劫”,降临!
种种执念、欲望、恐惧被放大到极致,试图扭曲他的道心,让他沉沦于虚幻,永世不得超脱。
张天成灵台依旧空明,如同暴风眼中的磐石。他修《养吾浩然气》,心正气清;得佛门空灵智慧,照见五蕴皆空;更在正心阁前直面过自身所有心魔!这些幻象于他,便如同镜花水月,虽光影迷离,却动摇不了他半分道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心中默诵,识海中那银灰色的异识流光如同明镜,将种种幻象清晰映照,却不染尘埃。那坍缩的道基核心,在度过心魔洗礼后,愈发剔透纯净,隐隐散发出一种不朽不坏的金性光泽!
第二重劫难,渡!
接连两重劫难被轻易渡过,似乎激怒了冥冥中的天道规则。整个西漠的天空,彻底化为了纯粹的漆黑,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一股令万物战栗、让法则崩坏的毁灭气息,开始凝聚!
第三重劫难,并非针对神魂,而是直接作用于现实,要将他连同这片沙海,从物质层面彻底抹去——“大破灭之劫”!
漆黑的天空中,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横贯天际的缝隙!没有光芒,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象征着终极“无”与“终结”的黑暗,如同瀑布般,向着张天成头顶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空间寸寸湮灭,化为最本源的虚无!
这是堪比元婴天劫的恐怖威能!
张天成终于睁开了双眼,望向那倾泻而下的破灭黑暗,眼中无惧,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战意!
他知道,这才是金丹之劫真正的考验!
他没有动用任何法宝,也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对着那降临的破灭黑暗,五指微张,仿佛要将其擎住。
识海中,那历经前两重劫难洗礼、已然凝聚到极致、散发着不朽金光的道基核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虚影,而是实质的道韵显化!
一方凝若实质、不过尺许见方的“道砚”,自他掌心浮现!砚台之上,五色光华已然彻底融为一炉,化为一种混沌朦胧、却又仿佛蕴藏着天地间所有色彩与道理的奇异光泽!砚台中央,那点核心灵光更是璀璨如大日,隐隐有大道伦音从中传出!
“万法同砚,衍化诸天!”
张天成低喝一声,掌中道砚骤然放大,并非硬抗那破灭黑暗,而是如同一个无底洞般,主动将其“吞”了进去!
道砚之内,混沌光芒急速流转,衍化出地水火风、生老病死、成住坏空……将那足以湮灭万物的破灭之力,纳入自身的衍化体系之中,不断分化、解析、重构!
破灭亦是变化之一,终结暗藏开端之机!
在这极致的对抗与衍化中,道砚本身的光芒愈发璀璨凝练,其核心那点灵光,更是如同经历了千锤百炼的真金,彻底固化、升华!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破灭黑暗被道砚彻底“消化”的刹那——
“轰!!!”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自张天成体内,也自那方道砚之中迸发!
道砚猛地收缩,重新没入他的丹田。而在原本道基核心的位置,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混沌之色、表面有无数细密道纹自然流转、散发出永恒不朽、包罗万象气息的……金丹,赫然成型!
金丹初成,道韵自生!
张天成周身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节节攀升,瞬间突破了筑基期的桎梏,直达金丹初期!而且势头不减,直至金丹初期巅峰,方才缓缓稳固下来!
天空中的异象骤然消失,威压尽散,重现朗朗乾坤,烈日依旧。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梦。
唯有张天成丹田之中,那枚缓缓旋转的混沌金丹,以及周身那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法力与道韵,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他成功凝结金丹!而且并非寻常金丹,而是融汇了他对万法理解、自成一道的——“万法金丹”!
就在金丹成型,大道初定的这一刹那,异变再生!
张天成只觉神魂一阵恍惚,仿佛被拉升到了一个无限高的维度,眼前景象飞速流转,无数模糊的画面与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
他“看”到,一片被无尽魔气笼罩的破碎大陆,无数狰狞魔影在其中咆哮嘶嚎,一座由白骨垒砌的巨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后是冰冷贪婪的注视……(域外魔域景象?)
他“看”到,东域玄元宗上空,阴云密布,护山大阵光华剧烈闪烁,无数弟子在一位面容模糊的老者(似是玄诚子宗主?)带领下,正与遮天蔽日的妖兽、鬼影惨烈厮杀……(玄元宗未来之劫?)
他“看”到,西漠梵林寺那辉煌的庙宇之间,一道熟悉的、身披僧袍的身影(似是慧明禅师?)口喷金色佛血,一座巨大的七彩池水(八部天龙池?)正被污浊的黑色侵蚀……(梵林寺危机?)
他还“看”到,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辉煌无尽的宫阙,一双漠然如同天道般的眼眸,正穿透无尽虚空,遥遥“望”向了他所在的方位……(天界注视!)
一幅幅画面,一段段信息,杂乱无章,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感,冲击着他的心神!
这是……天机示警?!在他凝结成前所未有之“万法金丹”,自身之道初步契合天地规则的瞬间,竟窥见了一丝未来的碎片与潜藏的危机!
画面最终定格在那双来自天界的漠然眼眸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张天成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喘息,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些画面虽已消失,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底。
“魔域将启……宗门有难……梵林危机……天界注视……”
他喃喃自语,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凝结金丹的喜悦尚未体会,沉重的压力便已如山般压下。
他抬头,望向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长身而起,周身金丹气息彻底稳固,混沌色的光芒内敛,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如星海,坚定如磐石。
风波已起,劫数将至。
而他这新晋的金丹修士,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该回去了。
回东域,回玄元宗!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混沌流光,不再掩饰修为,撕裂长空,以远比来时快上无数倍的速度,朝着东域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西漠的黄沙依旧静静流淌,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一位身系此界命运的道祖,正踏着他新生的金丹大道,悍然闯入那即将席卷天地的巨大漩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