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萧烬的世界就是一片灰暗。
他是被献祭的战败国质子，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贱民，是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的一条野狗。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饥饿，寒冷，疼痛，和无休无止的羞辱。
温暖是什么？
善意是什么？
他从未体会过。
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伸向他的手，不是为了殴打他，就是为了抢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点食物。
直到今天。
这个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出现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
她驱散了那些欺辱他的恶犬。
然后，她给了他一个香喷喷的鸡腿。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予他食物。
不是施舍，不是怜悯。
而是……分享。
萧烬握着那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久久没有动弹。
他能感觉到，那股暖意从胃里升起，一点点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体里积攒多年的寒意。
他抬起头，贪婪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正被那个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但她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自己，那里面带着一丝……担忧？
【哎呀，他吃得好快，肯定是饿坏了。】
【一个鸡腿肯定不够，得想办法给他弄点长期的饭票才行。】
【他身上的伤也好重，必须得上药。光靠他自己，肯定熬不过去的。】
呦呦在心里盘算着，小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顾子瑜听着妹妹的“碎碎念”，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养一个未来的暴君？
还要给他治伤？给他当长期饭票？
小妹啊，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呦呦，”顾子瑜压低声音，“这小子来路不明，我们还是不要……”
【二哥你懂什么！这就叫‘天使投资’！】
【现在我们花在他身上的每一个铜板，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在为我们顾家的未来买保险！】
【等他以后成了大杀神，想起小时候有个仙女妹妹对他这么好，他好意思对我们动手吗？他肯定得把我供起来当活祖宗啊！】
顾子瑜：“……”
好像……无法反驳。
他看着地上那个沉默的少年，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真像呦呦说的那样，那这笔“投资”，似乎……真的可以做。
呦呦见二哥被自己说服了，立刻开始指挥。
【二哥，快！你身上肯定带了金疮药，先给他用上！】
【还有，问清楚他住在哪里，以后我好派人……呸，我好亲自去给他送温暖！】
顾子瑜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扔到萧烬面前。
“上好的金疮药，自己抹上。”
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但比起之前，已经缓和了许多。
萧烬的身体猛地一颤，看着脚边那个价值不菲的药瓶，眼中的戒备和麻木，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们……给他吃的，还给他药？
为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个高大的男人，直直地落在了他怀里的那个小女孩身上。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呦呦对上他的目光，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露出了两排小米牙。
【快收下呀！这可是二哥的珍藏版，外面买不到的！】
【用了我的药，以后就是我的人啦！嘿嘿嘿！】
萧烬读不懂她的心声，但他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善意。
他默默地弯下腰，捡起了那个药瓶，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玉瓶冰凉的触感，和他手心里的伤口混杂在一起，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滚烫。
“你，叫什么？住在哪里？”顾子瑜按照妹妹的“指示”，继续盘问。
萧烬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长久的沉默让他几乎忘了该如何发声。
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那片最破败、最阴暗的杂役营帐。
顾子瑜了然。
看来是个连固定住处都没有的流浪野狗。
“二哥，我们走吧，他害怕。”呦呦扯了扯顾子瑜的衣服。
她知道，今天不能逼得太紧。
来日方长。
【走啦走啦，今天的‘送温暖’任务圆满完成！】
【明天我再带好吃的来看你哦，小可怜。】
顾子瑜抱着呦呦转身离去。
萧烬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手里，一边是还沾着肉香的油纸，一边是冰凉的药瓶。
这是他短暂而黑暗的人生里，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他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就像一束光。
一束突然闯进他无边地狱，让他第一次看见色彩的光。
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但是，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她的样子，她身上那股甜甜的奶香味，和那个鸡腿的味道，死死地、死死地刻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总有一天。
他会找到她。
然后，用他的一切，去回报今天这一饭一药之恩。
那双死寂了多年的黑色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焰。
那是名为“希望”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