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光之门的瞬间,李溯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条由纯粹光芒和尖啸构成的隧道。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剧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他和艾小弦一同分解成最基础的信息流。他只能死死抱住怀中昏迷的女孩,将身体蜷缩,用后背承受着那难以言喻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所有的声音和光芒骤然消失。
李溯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平面上,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左腿旧伤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却第一时间低头查看艾小弦。女孩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似乎只是陷入了深度的沉睡,暂时脱离了危险。
他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这里绝非他熟悉的任何地方,也不是异世界的双月森林或源初之痕。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难以估量其边界的封闭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黯淡的微光中。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映照出他们渺小的身影,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某种巨大机械的心跳,震得人胸腔都在共鸣。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存在”。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复杂几何结构嵌套、旋转构成的“模型”。它像是一个星系的缩影,又像是某种超越理解的精密钟表内部。无数细密的光带在其中流淌、交织、分离,每一道光带都蕴含着庞大到令人战栗的时间能量。它既像是实体的造物,又仿佛是纯粹能量的投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权威气息。
李溯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认出来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那种同源而出、却又本质迥异的时间力量波动,以及意识深处传来的、来自“时序银行”权限者的本能颤栗,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永恒之炉……”
他们并没有回到原世界,也没有去往什么安全地带。三盏古灯和源光之尘强行开辟的“归途”,竟然直接通往了“永恒之炉”的核心区域!是那反向注入的“众生意念”干扰了坐标?还是这本就是“炉心意识”设下的最终陷阱,所谓的“归途”本就是引狼入室,方便它瓮中捉鳖?
他挣扎着站起来,将艾小弦小心地安置在身后,警惕地环顾。紊流枪在过载后已经彻底黯淡,能量指示归零,成了一件废铁。他只剩下两面残破的能量臂盾,以及……脑海中艾博士留下的“时间奇点发生器”的知识。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也回荡在这片广阔的空间中。
“欢迎来到命运的终点,错误代码:李溯,异常变量:艾小弦。”
空间中央,那巨大的“永恒之炉”模型前方,光影汇聚,凝聚成了“归途管理者”那熟悉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副漠然的表情,但此刻,他的存在仿佛与整个“永恒之炉”融为一体,威压如同实质。
“最终净化协议已启动。目标锁定:本核心区域外延,坐标K-77,俗称‘双月森林’异世界。执行方式:时空结构崩解。倒计时:三十标准秒后生效。”
管理者平静地宣布,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李溯瞳孔骤缩!
他终于知道“最终净化”是什么了!不是简单的毁灭生命,而是直接将那个世界,连同其所有的历史、存在过的痕迹,从时空结构上彻底抹除!这远比任何武器都要残酷和绝对!
那个有着月光小鹿、静默区、原生民遗骸的世界,那个他们刚刚并肩作战过的世界,将在三十秒后,如同被橡皮擦掉的字迹,不复存在!
“你……”李溯目眦欲裂,愤怒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
“不必愤怒,这是最优解。”管理者打断他,目光扫过昏迷的艾小弦,最后落在李溯身上,“你们携带的‘众生意念’污染,已对炉心稳定构成潜在威胁。清除污染源及其扩散环境,是最高优先级指令。”
“至于你们,”管理者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将在净化执行后,于此处进行格式化处理。”
三十秒!
李溯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不可能在三十秒内击败与整个“永恒之炉”相连的管理者,更不可能阻止那个世界的毁灭。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利用这个身处“永恒之炉”核心的、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中央那庞大的“炉心”模型。艾博士的理论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时间奇点”,创造一个局部的、违背现有时间规则的奇点,足以扰动甚至瘫痪依赖稳定时间流的系统……
“你们无权决定一个世界的存亡!”李溯怒吼一声,不是为了争辩,而是为了吸引管理者的全部注意力。
同时,他动了。他没有冲向管理者,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伤腿,朝着那巨大的“永恒之炉”模型冲去!他剩下的唯一武器,就是他自己,以及他脑海中那个未完成的、危险的蓝图!
“无谓的挣扎。”管理者抬手,无形的力量瞬间禁锢了李溯周围的空间,让他如同陷入琥珀的虫子,寸步难行。
李溯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嚎,内脏被挤压,意识开始模糊。但他没有放弃,他拼命回忆着“时间奇点发生器”数据中最核心、最危险的篇章——关于能量逆向灌注引发局部时空塌陷的理论。
他无法制造实体发生器,但他可以尝试……将自己变成一个临时的、不稳定的“人肉奇点”!
“小弦……活下去……”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不再抵抗那禁锢的力量,反而将体内残存的、来自时序银行的所有时间能量,连同他自身不屈的意志、对艾小弦的守护、对不公命运的愤怒……所有这些非理性的、混乱的、“错误”的“众生意念”,强行逆向灌注向脚下的“地面”——这“永恒之炉”核心的一部分!
这不是攻击,而是……自我毁灭式的污染!
“警告!检测到高危逆流意识形态注入!核心规则冲突!”管理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电子音效。
李溯脚下的黑色镜面,以他为中心,瞬间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不是黑暗,而是狂暴的、色彩混乱的能量乱流!一个微小的、但极度不稳定的时空扭曲点正在形成!
“停止!”管理者瞬间出现在李溯面前,一掌拍向他的额头,试图强行中断这个过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光芒,自李溯身后亮起。
昏迷的艾小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眸不再是往常的清澈,而是充满了无数细碎流转的光阴印记,仿佛承载了万千时光。她的身体悬浮起来,三盏古灯的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
她没有攻击管理者,而是伸出食指,轻轻点向李溯正在制造的那个混乱的“奇点”边缘。
她无法阻止李溯的自毁,也无法对抗管理者。但她能做一件事——引导。
她用自己与生俱来的、纯粹的时间亲和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轻轻拨动了那混乱能量中的一丝。她没有试图平息它,而是将它内部那毁灭性的“崩坏”倾向,微妙地转向,引向了……管理者与“永恒之炉”模型之间的那道无形连接!
她无法直接攻击庞大的炉心,但她可以尝试切断或者干扰它的“手臂”!
“什么?!”管理者猛地回头,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愕”的情绪。
轰!!!
李溯制造的微型奇点,被艾小弦这一拨,能量性质发生了极其微妙而关键的偏转,不再是无序的爆炸,而是化作一道扭曲的、针对特定规则链接的“解构射线”,猛地撞上了管理者!
管理者身体剧震,他与“永恒之炉”模型之间的联系光带,明显黯淡、扭曲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失去了与炉心完全同步的支持,管理者对李溯的禁锢力量骤然减弱。
同时,远处那巨大的“永恒之炉”模型,内部流淌的光带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迟滞!整个空间的低沉嗡鸣也变得尖锐、不稳定起来!
“核心协议受到未知干扰!最终净化指令……延迟……”管理者的声音断断续续,身影也开始闪烁不定。
李溯瘫倒在地,几乎失去意识,但他模糊的视线看到,视网膜上那个猩红的倒计时,在最后几秒……停滞了!
【00:00:03】
它没有消失,但停止了跳动!
艾小弦从空中落下,踉跄几步,扶住李溯,两人都到了极限。
他们没能摧毁永恒之炉,甚至没能真正伤到管理者根本。但他们用近乎自毁的方式,结合了“时间奇点”的混乱与“众生意念”的引导,成功干扰了系统的核心一瞬,为那个异世界,争取到了……不确定的喘息之机。
然而,他们也彻底被困在了这“炉心之间”,面对着一个虽然暂时受挫,但很快就会恢复的、无比愤怒的系统代言人。
管理者闪烁的身影重新稳定下来,他缓缓转身,看向相互搀扶、油尽灯枯的两人,那双冰冷的电子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清除”的绝对意志。
“错误,必须被修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