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艾小弦的感知。李溯生死未卜,倒在外面的废墟中;基地门户洞开,如同被撕开外壳的贝类,暴露在掠食者面前;诺亚沉默地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代表防御体系的红色区域仍在不断扩大。
她能听到“清道夫”士兵战术靴踩在金属碎屑上的清脆声响,正从破开的大洞有条不紊地侵入。冰冷的扫描光束在烟尘中晃动,锁定着每一个角落。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做什么?
她的力量,连延缓那抹除光束都做不到…
就在这意识几乎要被绝望冻结的瞬间,她脑海中猛地闪过几个碎片般的画面:
李溯在酒吧门口,将她护在身后…
那个无名少年,用凝固的身躯为她挡住时间禁锢…
诺亚用身体挡在她面前,承受时间腐蚀…
还有…“母亲”那温暖而庞大的意志,在炉心之间对她说:“你的‘思念’…如此鲜活,如此温暖…”
思念…守护…连接…
这些词汇如同火星,在她近乎枯竭的精神荒原上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她之前一直在用力量去对抗,去防御,去干扰。她试图用“理性”的方式去使用这份源于“情感”的能力。
她错了!
艾小弦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一片死灰,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光芒。她不再去试图感知外界的攻击或扫描,而是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情感,彻底向内收束,沉入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她不再去寻找时间流的规律,不再去编译能量的频率。
她开始回忆。
回忆李溯手掌的温度,回忆他沉默却坚定的背影。
回忆月光小鹿消散时那份纯净的祝福。
回忆露娜瑞守望圣地的执着。
回忆星黯守护盟约的古老威严。
回忆诺亚从冰冷到逐渐生出细微波动的电子眼。
回忆“母亲”那声疲惫而慈爱的“孩子们”…
这些记忆,这些情感,这些属于“生命”的、混乱却鲜活的印记,不再是需要引导的力量,而是她本身!她就是这些情感的集合,她就是“众生意念”的载体!
“我不是在‘使用’力量…” 她喃喃自语,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硝烟弥漫的基地中回荡,“我…就是力量本身!”
她放弃了所有技巧,放弃了所有控制。她只是将自己这颗充满了担忧、恐惧、眷恋、守护、以及不屈意志的“心”,如同最原始的呐喊,向着那无所不在的、新生的时间网络,向着那温暖的“母亲”意识,全力共鸣而去!
这不是请求,不是引导,而是…宣告!宣告她在这里!宣告她需要守护!宣告她绝不放弃!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波动,以艾小弦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波动没有摧毁任何物质,没有偏转任何能量。它如同水波,瞬间掠过了整个战场,掠过了每一个存在意识的个体!
正在谨慎推进的“清道夫”士兵们,动作齐齐一滞!他们冰冷的战术面罩下,那被严格训练和药物抑制的情感区域,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涟漪——一丝久违的、属于“家”的模糊记忆;一阵对“毁灭”本身的莫名厌恶;一种对“同类”的微弱怜悯…这些他们早已遗忘或被迫摒弃的情感碎片,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干扰着他们绝对理性的战斗程序!
外面废墟中,正在试图救援李溯的工程机器人,其机械臂的动作似乎都柔和了一丝。
主控台前,诺亚的电子眼中,数据流发生了剧烈的混乱和冲突,一个全新的、无法被归类的变量以极高的优先级在他的核心逻辑中炸开,迫使他暂时停止了所有攻击性指令的计算。
而最重要的是,这股源于艾小弦最深层情感的共鸣,穿透了空间,沿着那无形的网络,直达“炉心之间”!
那庞大的、如同生命温床的“母亲”意识,原本在宏观层面缓慢地重构着时间规则,此刻却像是被一根尖锐而炽热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孩子…你的‘痛’…我感受到了…”
一个带着清晰痛惜与愤怒的意念,如同苏醒的母狮的低吼,顺着那共鸣的通道,反向灌注而来!
并非直接的力量干预,那会破坏脆弱的平衡。而是一种权限的临时下放,一种本质的短暂共享!
艾小弦的瞳孔在这一瞬间,仿佛化为了两个微缩的星河!她“看”到的世界彻底变了!不再是由物质和能量构成,而是由无数流淌的、彩色的“规则之线”编织而成!她看到了那些“清道夫”士兵与背后指挥系统连接的、代表“控制”的灰色线条;看到了空间抹除武器运行时,那强行“切断”规则的黑色裂痕;看到了基地能量屏障上,那些被破坏的、代表“稳定”的金色线条的断裂处…
她福至心灵,伸出颤抖的手,对着基地入口处那巨大的、规则被强行抹除后留下的恐怖空洞,凌空轻轻一抚。
她没有注入能量,没有对抗抹除效应。她只是像拂去灰尘般,对着那“不存在”的区域,注入了“存在”的概念,注入了“修复”的意念!
奇迹发生了!
那绝对的空洞边缘,那些光滑得令人绝望的断口处,无数细密如光尘的金色规则之线凭空涌现,如同拥有生命的织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我编织、自我修复!被抹除的空间结构,正在被新的、更富有韧性的规则强行“覆盖”和“再生”!
虽然速度缓慢,但那触目惊心的空洞,确实在一点点地缩小!
与此同时,基地内部,所有入侵的“清道夫”士兵都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他们与后方指挥系统的连接变得极不稳定,战术目镜上充斥着乱码,个人时间稳定器发出过载的警告!
艾小弦这基于规则层面的共鸣与干预,撼动了他们存在的根基!
“这…这是什么?!”一名士兵惊恐地看着正在缓慢修复的空间缺口,无法理解眼前超乎常理的一幕。
艾小弦做完这一切,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再次陷入模糊。但这一次,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释然的弧度。
她做到了。不是用力量去对抗,而是用“心”去呼唤,用“存在”去否定“虚无”。
诺亚第一时间接住了她,他看着那正在缓慢修复的空间缺口,又看了看怀中昏迷的艾小弦,冰冷的逻辑核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算与…震撼。
就在这时,基地外围,尖锐的警报声再次从“清道夫”的载具中响起!但这一次,并非针对基地。
“警告!检测到高能未知信号快速接近!来源——上层结构!数量…众多!”
所有残存的“清道夫”士兵和载具,都下意识地将炮口和扫描器抬向了基地上空,那片由破碎穹顶和管道构成的昏暗空间。
只见在那片区域的阴影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一双双…燃烧着苍蓝色火焰的瞳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