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灵和王浩文是在机场十公里外会合的，那家伙果然被粉丝缠上了，晚了大约二十分钟才追上来。
打趣了他几句，乔灵上了车，两人便直奔去了横店。
王浩文这个剧，投资有限。在影视城附近包了栋居民楼，住宿环境特别糟糕，楼道里堆满了器材箱。
连导演和王浩文这个投资人，都是挤在这居民楼的。
不像上个剧组，好歹许超还弄了间干净的办公室。
今天周五，剧组下周一正式开拍，除了演员没到位，别的工作人员已全部进组，大伙忙得脚不沾地，乔灵拎着行李箱，跟着王浩文进了王波的房间。
王波宿舍就是剧组的临时办公室，房里堆满了东西，格外杂乱，除了一张床和桌子，角落里还搁着几大箱戏服。
乔灵第一回见识到了什么叫穷剧组。
王波这会儿正在打电话，见两人进来，抬眼往乔灵身上扫了扫。
王浩文倒了杯水，招呼乔灵，让她先等等。
乔灵也不急，坐到一旁椅子上，静静等着。
王波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四十几分钟后还在通话，哪怕耐心甚好的乔灵，都等得有些烦躁了。
见他完全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乔灵干脆摸出手机，在网上找了一个传媒大学教授的课，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她背台词是快，但功底却很弱。
台词功底是她以后拍戏必学的一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抓紧时间听听课。
也不知道王波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和对面谈完了事。乔灵这边刚打开网课，他就结束了通话。
他放下手机，朝乔灵虚虚颔首了一下：“来了，这位就是乔小姐吧，你好，我是王波。”
王波四十出头，有点发福，套了一件领口已经磨破的旧t恤，外面是件沾了点油漆的深色摄影马甲。
头发凌乱，许是这几天太忙，眼眶下还托着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
打招呼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盯在乔灵脸上。
明晃晃的打量，仿佛在估价般。
“王导好。”
乔灵把耳机取下来，唇角微弯，起身客客气气的和王波握了握手。
她笑容疏淡。
没有第一次和周导见面时那么随性。
倒不是因为等太久，而是……王波打量的眼神，让她莫名有些抵触。
她是演员，导演评估演员价值是常规操作。
但若这眼神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且紧紧黏在身上，那就让人很不舒服了。
“乔小姐长得比照片上更漂亮，这脸蛋，在这行是最吃得开的。这是你修订后的那份合同，你要检查一下吗？”招呼完，王波顺手把桌上打印好的合同，递给乔灵。
他‘漂亮’和‘检查’二字咬得有些重。
说话的同时，眼睛还轻蔑地瞥了瞥乔灵。
“成，那我看看。”
第一印象决定态度。
王波那通电话的用意昭然若揭。
面对他毫不掩饰的针对，乔灵干脆撕掉新人的谦逊。
她利落抽回手，接过合同，回了王波一个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
凉着她？
给她下马威？
这套把戏，当律师那会儿她见得多了。
他这态度，无非就是在指摘她修改合同。
但乔灵并不认为，自己修改合同有什么不对，合作看的是双方意愿。他既然不满意她的条件，不用她便成。偏要憋着，等她来了剧组在给她难堪。
她可不吃他这一套。
若不是看在王浩文的面子上，她都想走人了。
“浩文，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谈谈片场那边的事。”
乔灵对王波第一印象不好，王波这会儿也同样恼乔灵了。
哪怕乔灵长了张他很满意的脸，也抵消不了这份不喜。
王波见乔灵这么不客气，脸色一沉，喊了声王浩文，就直接出了房间。
王浩文拧着眉头。
打了个圆场，紧抿着唇，跟着王波下了楼。
楼下偏僻角落，王波手里夹着根烟：“这女演员你在哪里找的，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没眼色了。”
先前本来让她等着，不过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让她服个软。
结果她不但不接招，反而将他一军，还真看起了合同。
这要是换在长剧里，别说一个新人，就是老演员在看清导演明显的不喜后，也得乖乖妥协。
王浩文看着王波这作派，捏了捏眉心，肃然正色：“哥，你是不是在长剧圈混久了，觉得所有演员都该无条件听导演的？”
“你最好收敛了一下你这脾气。短剧和长剧不一样，说句不好听的，短剧演员的工资多少，长剧演员的工资又是多少，待遇决定态度，凭什么别人就得听从你除了演戏以外的事。”
他自己就是一个长期混在短剧圈的。
就是一个拿工资的打工人。
剧方态度好，那下次还有合作机会，要是态度不好，几天拍完拉黑，进下一个剧组。
短剧演员对资源的依赖并不强。
“你要把你长剧圈那套用到短剧里来，信不信，以后都不会有短剧演员愿意拍你的戏。”
“短剧演员不是依附导演而生的，现在横店这么多短剧剧组，只要脸够好看，这个剧组不成，换一个就成，总会有组剧要。”
长剧圈的生态链，可不适合短剧圈。
他哥这臭毛病要是不改一改，以后最好别碰短剧。
王波并没把王浩文的话听进去，不以为意的冷嗤一声。
觉得王浩文还是太天真了一点。
两个圈子虽然有壁垒，但规则都大差不差。
这行业的第一规则，就是驯化。
别的工作都有一个工作时长，而这个圈子则从来不看时间。导演说什么时候拍戏，所有工作人员就得立即配合，且不会有一丝反驳意见。
这便是行业驯化。
是刻在这个行业内的无声规则。
与演员必须听导演的话一样。
王波觉得，乔灵敢修改合同，并如此不尊重他，肯定是还没被毒打过，等剧组正式开拍，她就知道得罪导演会有什么后果了。
但是乔灵却没给他操作空间。
在正式开拍第一天，乔灵就给这位王波上了一节，什么是合同约束力的课。
“乔灵，你过来一下。”
周一，剧组正式进入拍摄期，乔灵看在王浩文和钱的面子上，最后还是留在了剧组。
她换好戏服，从临时搭建的休息棚出来，就被王波叫了住。
乔灵拎着繁复的裙摆，走到王波身边。
这是一部古装戏，她在戏里是丞相家的藏拙千金。
在家族面临被皇帝抄家灭族时，果断踏出闺阁，以身为饵，周旋在各位男子间，最后拯救家族，并成功上位的角色。
没有深度，但也比短剧普遍的恋爱脑女主要强。
“那边那位徐总想让他女朋友进我们剧组，所以，找你商量一下。”
王波说着，目光望向不远处，遮阳伞下坐着的一男一女。
那边，被叫徐总的男人肥头大耳，胖得瞪大眼，都找不到眼珠子；女的则身段纤细，满脸的科技。
但凡没瞎，都看得出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这特么就是金主和金丝雀的关系。
乔灵心里清楚，混在这个圈子，早晚会遇上这种关系的人。但是……她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正儿八经做女主的第一部戏，就遇见了这种事。
这概率也忒大了点……
“啊……商量什么，是要换我角色吗？”
乔灵都没听王波要商量什么，就大概猜到了结果，直接问。
不过……这部戏不是王浩文投资的吗，这突然跑出来的徐总又是哪位？
“不好意思，让你白来了一趟。”
王波毫无诚意的笑了笑。
那笑与其说是在道歉，还不如说是在幸灾乐祸。
看吧……这就是不懂规矩的后果。
让她来拍女主，是看在她那张长得好看的脸上。
想着用她，等上架后，她的脸也许能留住流量。
但现在……流不流量的暂时不说，他拍戏是为了挣钱，来了个想捧人的大金主，主动送钱上门，那他做啥不换掉自己讨厌的人。
这么多钱，哪怕剧拍成狗屎，都不会亏。
“哪有，我可没白来，你们把违约金赔我一下，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忙。”听着要换自己的角色，乔灵不但没有一点意见，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神采飞扬。
谁说她白来了。
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不管哪方违约，都必须按照十倍片酬支付违约金。
进组第一天，躺着就挣十五万，她为啥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