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传来了说话声，俩人向外一看正是刘胜利带着刘光礼来了。
刘光礼嗓门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一点惶恐：“哎哟！赵局长！您大驾光临，咋不提前招呼一声啊！您看您看，这……这多怠慢！二贵你这小子，领导来了也不赶紧报告！”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拉开车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也彻底打断了车内刚刚酝酿起的、思想碰撞的炽热氛围。
刘光礼热情地伸出手：“赵局长，快请下车！到大队部坐坐，喝口热茶！这车里哪是说话的地方！胜利，快，前面带路！”
赵德海脸上的意犹未尽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看着被打断话头、同样有些措手不及的刘二贵，心里那点遗憾简直要溢出来。
这场让他惊喜连连、深受启发的谈话，才刚刚触及更广阔的领域，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打断了。
他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对着刘光礼点点头，恢复了局长的沉稳：“刘支书，不用客气。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下车，目光却忍不住又扫了刘二贵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未尽之言的期待和赞赏——小子，你很好，咱们的话，还没完。
村部里烧着土炉子，暖烘烘的，驱散了车外的寒气。
刘光礼张罗着倒水，又让刘文革去拿最好的茶叶，不大的屋子显得有些忙乱。
赵德海刚在条凳上坐定，喝了口粗瓷碗里的热水，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招呼声。
“赵局长！哎呀，听说您来了，我这紧赶慢赶！”
镇长陈耀庭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刘支书，你这消息也不灵通啊，赵局长来指导工作，也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一边说，一边挨着赵德海坐下。
“陈镇长客气了，就是临时起意，陪着小苇下来看看。”
赵德海摆摆手，语气比在车上时多了几分官方的沉稳。
“赵技术员这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出院的时候，我还想着去看一下，结果一直没时间。。。”
“老陈有心了，小苇住院的这段日子，还麻烦你们了。。。”
赵德海不知不觉的把称呼改成了老陈。
“哪里，哪里。毕竟赵技术员也是为了我们大槐树村的工作累到的”
陈耀庭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对称谓的变化也是欣喜，这说明赵德海起码对自己没有当初那么大的敌意了。
刘光礼赶紧汇报：“赵局长刚才在车上，和二贵聊了好一阵，对咱们村的情况问得很细哩！”
“哦？聊什么了？”
陈耀庭饶有兴致地看向向赵德海，心中暗自揣测。
他敏锐地感觉到赵局长今天的气场有些不同，似乎少了点平日那种根深蒂固的谨慎。
话题自然转到了刘二贵搞蒜黄大棚的事上。
刘光礼和刘文革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大棚的投入、产出和遇到的困难，尤其是销路问题。
陈耀庭适时插话，汇报了镇上对类似“新生事物”的态度——主要是观察和有限的鼓励，但支持力度不大，毕竟县里王书记一直强调“步子要稳”，作为基层，他们也不敢冒进。
“大棚蔬菜，反季节上市，这个思路确实有潜力。”
赵德海沉吟着开口。
他脑中回响着刘二贵关于“水渠”和“水流”的比喻。
以前，他或许会下意识地强调风险，强调“计划”的重要性，担心一哄而上导致过剩或价格不稳。
但此刻，他想到的却是刘二贵那双充满渴望又带着清晰思路的眼睛，想到流通环节畅通后，这些大棚菜可能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关键在于引导和服务。”
赵德海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决断，
“不能因为怕出问题，就把农民的手脚捆住。政府该做的，是帮他们解决实际问题，比如技术指导，比如…就像二贵同志提到的，疏通流通渠道，让好东西能卖出去，卖出好价钱。
‘计划为主’，管的是大方向，是基本保障；‘市场调节’，就是要让经济活起来，让农民有奔头！”
这番话，让陈耀庭心头猛地一跳！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局长是王利民书记的得力干将，向来以“稳”字当头，对刘振华县长那套“胆子再大一点”的改革思路颇多微词。
今天怎么……态度变得如此鲜明？
陈耀庭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和疑惑，脸上却露出深表赞同的神情：
“赵局长高瞻远瞩！您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基层也一直觉得，农民有积极性是好事，只要引导得当，服务跟上，完全可以在稳定中求发展。
就像这大棚，如果能解决技术和销路，推广开来，绝对是农民增收的好路子！我们镇上一定全力配合县里的部署！”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瞥了一眼赵德海，隐约觉得赵局长的转变，恐怕跟刚才那番“车上谈话”脱不了干系。
赵德海感受到了陈耀庭语气中的热切，也看到了他眼神里那点疑惑，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刘光礼，那赞赏之意毫不掩饰：“陈镇长，刘支书，你们村出了个人才啊！
今天和二贵同志这一席谈，让我深受启发。
他对政策的理解，对问题的洞察，尤其是关于流通环节和市场调节的比喻，非常深刻，非常形象！‘水渠’通了，‘水流’活了，经济才能活，农民才能真正得实惠。
二贵同志，这脑袋瓜子灵啊，可不光是会种蒜黄啊！”
陈耀庭恍然大悟！
原来根子在这里！
是刘二贵用点破了那层窗户纸，让一向保守的赵局长看到了“活”的希望。
他心里对二贵的评价瞬间拔高了好几层，同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振奋——赵局长态度的松动，意味着县里改革派的力量可能迎来转机，他陈耀庭一直期盼的、能放开手脚为农民做点实事的机会，或许真的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