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卫国立刻帮腔:“就是!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公家的东西,凭啥让他一个人发财?”
刘老算盘适时地拨拉了几下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慢悠悠地开口,带着旧日账房先生特有的拿腔拿调:“二贵娃子啊,金福啊,话糙理不糙。
这土地,是集体的。土地上自然生长的东西,所有权嘛…嗯,确实存在争议。你这样做,容易引起群众矛盾啊。”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刘二贵。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对啊!老算盘说得在理!”
“公家的东西,不能私人卖钱!”
“那…那我们挖的,算不算偷公家东西?”
“哎呀,这可咋整…”
“我就说嘛,这钱拿着烫手!”
先前卖姜得了钱的村民,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捏着钱的手开始发抖。
等着卖姜的,也犹豫着把麻袋往后缩。
牛翠花急了:“老算盘叔!话不能这么说!往年这鬼子姜烂地里,队里管过吗?现在二贵收了,带着大家伙挣点零花钱,咋就不行了?”
刘中强也梗着脖子嚷道:“就是!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公平买卖!碍着谁了?”
“公平买卖?”刘金福嗤笑一声,指着堆成小山的鬼子姜,“用集体的资源,肥你们几个人的腰包?
这叫哪门子公平?要我说,这收购,得停下来!鬼子姜是集体的,要收,也得集体来收!赚的钱,得归大队!”
“对!停下来!”
“钱归大队!”
跟着刘金福来的几个人立刻高声附和。
场面一下子剑拔弩张。
支持刘二贵的村民和觉得刘金福“说得在理”的村民开始互相指责,吵吵嚷嚷,唾沫横飞。
收购完全进行不下去了。
刘胜利急得直冒汗,想站起来理论,屁股上的伤却让他动弹不得。
刘二贵一直沉默着,黝黑的脸膛上看不出喜怒。
等吵嚷声稍微低下去一点,他才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刘金福和刘老算盘面前。
他的个子比刘金福还高半头,虽然脸上带着憨气,但此刻沉静的眼神却有种莫名的压力。
“金福哥,”刘二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你说鬼子姜是集体财产?”
“当然!”刘金福斜视他一眼,一个傻子敢跟我辩论。
刘金福听说鬼子姜能换钱的事,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把这活揽下来,收上来之后,再卖给刘二贵。
这样不用出力,还能挣钱。
“好。”刘二贵点点头,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最后落在刘老算盘身上,“老算盘叔是队里的老会计,最懂规矩。那我问问,往年,队里给社员发过鬼子姜吗?分过鬼子姜的钱吗?”
“这…”刘老算盘噎住了。
“没有吧?”刘二贵自问自答,“因为它烂在地里,没人要!是废物!对吧?”
没人吭声。
“现在,”刘二贵看了几人一眼,
“我,刘二贵,把它变成了能卖钱的咸菜!我找销路,我担风险!我花钱请人挖,让它不再是废物!让它能变成钱!
让大民叔,刘海叔这些干不动重活的长辈,能靠自己的力气,换点油盐酱醋!
让铁蛋那样的半大小子,能用自己的汗水,挣几个买铅笔本子的钱!”
这时,他脸上已没有了那种憨相:“金福哥,你说钱该归集体?行!那好!我刘二贵一分钱不要!
秘方白给!腌咸菜的活,你们来干!销路,你们去找!卖不出去烂缸里,损失你们担!
只要大队能保证,按三分钱一斤,敞开收乡亲们挖的鬼子姜!现钱!当场结清!你敢不敢应这个话?大队敢不敢担这个责?!”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砸下。
刘金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敢应吗?他拿什么应?秘方?
他不会!销路?他更没把握!担损失?他刘金福担不起!大队?他又不是大队干部,他说了不算啊,再说了大队现在穷得叮当响,哪有钱搞这个?
刘老算盘也哑火了,他低着头,假装在推眼镜。
虽说他退下来了,但是村里的大事小情还是跟他打过招呼,这次二贵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
人群也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刘金福,等着他的回答。
刘金福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神躲闪。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傻了吧唧的刘二贵,几句话就把他逼到了墙角。
本来他只想借机生事,压一压刘二贵的气焰,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哪想到对方直接把天大的责任甩了过来!
“我…我…”刘金福支吾着,在王老六等人期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憋出一句,“这…这是大事!得…得大队开会研究!”
“开会研究?”刘二贵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行!你们慢慢研究!研究个三年五载也行!反正鬼子姜年年长,烂在地里也是烂着,再说了,你还不算大队干部吧!”
他不再看面红耳赤的刘金福,转身面向所有村民,大声宣布:
“我刘二贵说话算话!三分钱一斤!现钱!收鬼子姜!
想挣这份钱的,尽管挖了送来!公家的东西?行!等我赚了钱,给大队交管理费!但想躺在地上等着分我的钱?门儿都没有!
我的钱,是汗水换的!是担风险换的!想跟着挣钱,就凭力气!凭本事!”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刘金福和蔫了的刘老算盘,大手一挥,对刘中强他们喝道:“中强!文彬!继续收!过秤!发钱!”
“好嘞!”刘中强和刘文彬精神大振,嗓门洪亮地应道。
牛翠花也把簸箩往磨盘上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喧哗。这次,不再是质疑和争吵,而是兴奋的议论和催促。
“听见没!二贵说了,现钱收!”
“还愣着干啥!赶紧挖去啊!”
“金福他们就是瞎捣乱!”
“就是!有本事自己也干啊!”
“走走走!和小王庄搭界的那片地还没人动呢!”
刘大民,刘海这些老人,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只剩下对刘二贵的感激和佩服。
刘金福和韩卫国几个人,被晾在原地,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忽然,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在老算盘耳边耳语几句,俩人对视一笑。
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