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长!陈镇长!您先别走!我还有顶顶要紧的事反应!这事儿关系到咱们大棚的根基,关系到技术指导靠不靠谱啊!”
他这话一出,原本开始松动散去的人群又回过头来,脚步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观摩团那几个刚准备转身的支书也停住了,竖起了耳朵。
刘光明见吸引了注意,精神一振,信誓旦旦的说道:“我要说的,就是刘二贵!他当技术指导?他配吗?陈镇长,您刚来不了解,咱们村、方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是他亲二叔,我最了解!
刘二贵他以前……他以前就是个傻子啊!真傻子!”
他特意加重了“真傻子”三个字,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在宣布一个惊天秘密。
“哦?”陈耀庭眉头微蹙,目光终于落回到刘光明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带着审视。
他确实不太了解刘二贵的过往,只是听到有些传言,以前脑子不是很清醒。
刘光明见陈耀庭有了反应,更来劲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恨不得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抖落干净:“千真万确!他爸,也就是我大哥,死的那天晚上,他扛着灵幡在玉米地里乱窜,差点没把人吓死,光小学都读了多少年,村里小孩儿都敢拿土坷垃丢他!这样的一个人,您说,他懂啥技术?他能指导个啥?”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着刘光礼,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的阴鸷。
“那这……突然就变聪明了?”
陈耀庭的声音带着探究的意味,这确实是个反常的现象。
“是啊!从年前修水渠开始,就这半年,跟换了个人似的!”
刘光明双手在空中飞舞,语气夸张至极,“您说怪不怪?邪乎不邪乎?我琢磨着,这里头肯定有事儿!保不齐是吃了啥不干不净的东西,要么就是撞了邪,走了啥歪门邪道!这种事儿,能长久吗?
镇长,您想想,大棚技术多精细,多金贵?万一他哪天脑子一抽,又犯病了,把咱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大棚,把那些值钱的菜苗子全给祸害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啊!”
他刻意把“祸害”和“责任”咬得极重,目光扫过观摩团的人,试图引起共鸣。
“再说了,”
刘光明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刘光礼,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刺耳的挑衅,“他刘光礼支书,明知二贵以前是那样,还硬把他推上技术指导的位子,这安的什么心?
还不是因为二贵听他的话!
这不是明摆着想贪污政策款,拿全村人的血汗钱、拿镇上的扶持项目开玩笑吗
陈镇长,您可得明察啊!不能光听一面之词,让这种……这种不清不楚的人耽误了咱们致富的大业!”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成了为民请命的英雄。
“傻子?以前是傻子?”
“嚯!还有这事儿?没听说过啊!”
“突然变聪明?听着是有点邪乎……”
“技术指导要是脑子不清楚,那可真悬了!”
“刘支书这用人……是不是有点欠考虑?”
刘光明的“爆料”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观摩团瞬间炸开了锅!惊愕、怀疑、担忧、看热闹的议论声嗡嗡地响成一片。
几个外村的支书脸色变得凝重,低声交换着意见;年轻的村民们则一脸难以置信,纷纷看向场中那个还在埋头跟菜贩子点钱的刘二贵;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则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显然对“傻子”和“突然聪明”这类事有着本能的忌讳。
整个场面再次被一种怪异的、带着猜疑的气氛笼罩。
刘光明看着这效果,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极力做出忧国忧民的表情,只等着看刘光礼如何下台。
就在这时,一直脸色铁青、沉默不语的刘光礼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他身材不高,此刻却像一座山一样挡在了刘光明和陈耀庭之间,也挡住了所有投向刘二贵的猜疑目光。
他看了眼刘光明,怒气聚集,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陈镇长,各位观摩团的领导、乡亲们!”
刘光礼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坦荡,“刘光明说的,是事实的一部分。没错,二贵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是,脑子糊涂了好几年,反应慢,村里人都叫他‘二傻’,这是实情,我不替他遮掩!”
他这坦率的承认,反而让议论声小了下去。人们都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
刘光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激愤,“刘光明只说了开头,故意不说后面!他更没安好心,故意往歪了引!
二贵是咋变好的?是老天开眼!是咱们党的政策照进了他这苦命孩子的心窝子!”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开始讲述那段被刘光明刻意忽略的传奇:“去年夏天,村里修水渠,结果不小心脑袋被撞了一下,没想到因祸得福,脑子突然清醒了。
去年冬天,带着刘胜利、刘忠强他们几个
人,利用地里野生的洋姜,腌制咸菜,味道之美。连镇上的国营饭店都来进货,还有其他的店铺。当时热闹场面不亚于现在的场面!”
刘光礼的声音充满了感情,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几个人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
围观的村民,尤其是大槐树村的,不少人都默默点头,这段往事他们记忆犹新。
“没想到啊没想到!”
刘光礼话锋一转,带着愤怒,“村里的刘金福,眼红了!
他仗着在镇上工商所有个拐弯亲戚,一封举报信,说我们无证经营、卫生不合格!
镇上的人二话不说,下来就把他们辛辛苦苦腌好的几十坛咸菜,连汤带水,全给没收拉走了!那场面……和以前的鬼子进村没区别,二贵就呆呆地看着,也不哭不闹,可那眼神……我看了都心酸!”
他悲切的说道:
“咸菜的路子断了,大伙儿的心也凉了半截。可二贵这孩子,他没趴下!他好像从那次打击里,开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