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有了充足的物资,绝望的挣扎变成了有组织的战斗。
风雪依旧狂暴,但棚区里不再是单薄的几束手电光,而是十几盏马灯、手电摇曳的光芒,映照着几十张淌着汗水和雪水的脸。
映照着在寒风中拼命挥舞的手臂,映照着被草帘麻袋堵住的破口和被粗木桩加固的棚架。
“加把劲!压住了!”
“绳子!这边再来一股!”
“石头!大点的石头!”
“小心头顶的冰溜子!”
粗粝的呼喊声、木材的撞击声、绳索的绷紧声、狂风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当最后一块压棚角的巨石被众人合力推到位,当最后一处摇摇欲坠的棚架被粗大的树干死死顶住,当所有能堵的破口都被厚厚的草帘和重物覆盖,狂风似乎也意识到奈何不了这群拼命的人,呜咽着,卷着雪粒子,不甘心地掠过棚顶,去寻找下一个更脆弱的目标。
棚内,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那股疯狂灌入的“白毛风”终于被遏制住了。
几盏马灯挂在勉强还算稳固的棚架上,昏黄的光晕下,一片狼藉。
原本整齐如金色地毯的蒜黄,靠近破口的地方,被风雪蹂躏得不成样子,大片大片地倒伏、发黑、腐烂,散发出令人心痛的腐败气息。
但万幸的是,在众人拼死保护的核心区域,在那些被草帘和身体护住的地方,在棚顶塌陷被刘建仁和柱子他们硬扛住的下方,依然保留着一片片虽然冻得蔫头耷脑、叶片卷曲,却还顽强保持着生命本色的金黄!
那抹暗淡的金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四周死亡的黑灰色映衬下,微弱却无比坚韧地宣告着希望的存在!
“保……保住了……”刘文彬第一个瘫软在地,带着哭腔喃喃道,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叔!咱的蒜黄……还在!”刘胜利扶着刘建仁,激动地指着那片幸存的金黄。
刘建仁靠在柱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那片蒜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赵一苇站在狼藉中,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劫后余生的“田野”,扫过那些累得东倒西歪、浑身挂满冰凌却都眼巴巴望着她的乡亲们。
她的棉袄湿透了,头发结成了冰绺,脸上被寒风割出了细小的血口,手指冻得像胡萝卜,早已失去知觉。
心口那块被攥紧的疼痛,在看到那抹幸存的金黄时,终于缓缓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一种滚烫的、沉甸甸的暖流。
她看到了刘二贵,他正拄着一根木棍,弯腰剧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那件冰壳棉袄随着他的咳嗽簌簌掉着冰渣。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正看向赵一苇,那眼神里有疲惫,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敬佩和释然的复杂光芒。
刘光礼走到赵一苇身边,这位老支书脸上也满是疲惫,但眼神依旧沉着。
他拍了拍赵一苇冻得硬邦邦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赵技术员,好样的,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发黑的蒜黄,声音低沉下去,“可这点损失,比起全完蛋,已经是老天爷开眼,是咱们拿命拼出来的最低价码了!”
寒风在棚外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
棚内,昏黄的灯光下,劫后余生的人们或坐或靠,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刘建仁靠着柱子喘气,刘胜利瘫在雪泥里抹泪,刘文彬直接躺平了,胸口起伏着,像条离水的鱼。
赵一苇浑身湿透,头发结冰,手指冻得没了知觉,但那双眼睛却像烧过的炭,还亮着火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虚脱的疲惫,目光扫过狼藉的棚子,最后落到刘二贵身上——他正拄着木棍,咳得撕心裂肺,冰壳棉袄簌簌掉渣子。
赵一苇踩着雪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二贵同志!不能歇!棚里的温度再不升起来,剩下的蒜黄全得冻死!”
她蹲下身,冻僵的手比划着,“你看,风口都堵住了,但寒气还往里渗。得赶紧生炉子,提高温度,还有那些发黑的蒜黄,”
她指向倒伏的腐烂区域,语气急迫,“得连夜清出去,一株都不能留!烂了会传染,整片都得糟蹋!”
刘二贵咳停了,抬起布满血丝的眼。
开始他总觉得这城里来的技术员娇气,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小姐,可刚才,她甩开他的手时那股狠劲,顶着风雪指挥时那份沉着,硬是用单薄身子扛住了半个棚的绝望。
现在,她累得站不稳,却先想着补救,眼神里的光比马灯还亮。
他心头那点疙瘩,像冰溜子遇了火,咔吧一声碎了。
“行……行!”他喘着粗气,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焦躁,多了份沉甸甸的信服,“赵技术员,听你的!煤炭木柴棚里有现成的,我这就叫人去搬!
清蒜黄……这活计埋汰,冻手冻脚的,你指挥,我带人上手!”
靠墙的地方,村民们瘫坐一团,议论声嗡嗡响起:“天爷啊,这风刮得……这要把人活活冻死!”
“赵技术员真了不起,一个姑娘家,比咱老爷们还硬气!”
“二贵这回服软了吧?瞧他那眼神,跟换了个人似的!”
刘胜利对着刘中强使眼色。
赵一苇听着,脸色瞬间泛起红晕。
站起身,虽踉跄,却挺直了腰板,“今晚,咱们把温度拉回来,明天太阳出来,蒜黄就能缓过劲儿!”
“文彬,胜利,这边,你们都听赵技术员指挥,”
刘二贵又看向刘光礼,开口道“叔,让大伙在辛苦下,帮着把另一个棚也盖好”
“行,老少爷们,再辛苦下,跟我走。。。”
刘光礼说完,带头冲进了风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