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仁家,讲究更多。他不但用了温度计,还找了个闹钟定时,每两个小时起来一次,检查水温,添加热水,搅拌,保温措施做得一丝不苟。
他媳妇看着他熬红的眼睛,心疼道:“要不我替你看着?”
刘建仁摆摆手:“不行,二贵说了,这是技术活,我得自己盯着才放心。”
“我看你是魔怔了。。。”
“你知道啥,把那个麦秸再给我拿点。。。”
刘建仁发挥老把式的经验,用麦秸把瓦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保温效果出奇地好
牛翠花把家里存着准备过年做豆腐的大锅都贡献出来了,烧着温水,用瓢舀着往泡蒜种的大瓦盆里兑。。
这一夜,大槐树村的这几户人家,灯火都亮得比平时久。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一张张紧张又充满希望的脸。
温热的蒜种在黑暗中静静吸吮着水分,那坚硬的小芽点,正在悄然软化、萌动。
第二天下午,刘二贵挨家挨户检查。他仔细地捞起各家盆里的蒜头,掰开查看芽点的情况。
大部分蒜种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温水浸泡,根盘已经明显发软,有些芽点已经顶破那层薄薄的皮,露出一点晶莹的白尖儿。
他满意地点点头:“好!都醒得不错!走,扛上你们的宝贝,去棚里下种!”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把泡好的蒜种捞出来,控了控水,重新装回麻袋,兴冲冲地扛着往大棚赶。
刘文彬已经在大棚里忙活了小半天,过火道持续散发的热量让棚内温暖如春,温度计稳稳地指向了十二度左右。
“二贵,都按你说的泡好了!现在咋种?”刘中强急不可耐。
“别急!”刘二贵指挥着,“先把地整平喽!胜利、中强,把那边耙子拿来,把地细细耙一遍,要平,要松软!文彬,粪肥拌好了没?”
“拌好了!”刘文彬指着旁边几堆掺了细土、发酵好的粪肥,“比例按你说的,肥力够又不烧苗。”
“好!四大爷、二嫂,咱几个负责铺粪肥。薄薄一层,盖住耙平的地面就行,当底肥。”刘二贵边说边示范。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耙地的,铺肥的,干得热火朝天。松软的土混合着发酵好的粪肥,散发出一种肥沃的气息。
很快,整个大棚的地面被整理得平平整整,铺上了一层均匀的褐色“地毯”。
“现在,下种!”刘二贵拿起一个蒜头,芽点朝上,轻轻按进松软的肥土里,深度刚好没过蒜头的一半。“就这样,芽点朝上,按进去一半,别太深,也别太浅。一个挨一个,排密实点,但别压着挤着。”他示范得很仔细。
大家伙儿立刻蹲下身,学着刘二贵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浸泡得微微发胀、芽点冒白的蒜头,芽尖朝上,轻轻按进温暖的土里。
一时间,棚里只剩下蒜头按进泥土的轻微噗噗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仿佛手下按着的不是蒜头,而是一颗颗金豆子。
蒜头排得密密麻麻,像列队的士兵。阳光透过塑料棚膜照进来,虽然被过滤得有些朦胧,但依然明亮。
“二贵,这光……”刘文彬看着棚内尚算明亮的光线,有些担心地问。
“别急,关键一步来了!”刘二贵神情凝重起来,他指着旁边早准备好的几大卷厚实的黑布。
“种蒜黄,最要紧的就是这‘暗无天日’!芽冒出来,一见光就绿了,那就不叫蒜黄,成蒜苗了,价钱天差地别!
所以,等蒜头都种下去,浇透水之后,就得立刻把这黑布盖上,整个棚子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能透!”
“啊?全盖上?那咱咋进去看啊?”刘中强傻眼了。
“留个小门帘!”刘二贵早有准备,“在门口这边留个能掀开的角,人进去查看、浇水的时候,动作要快,进去就把帘子盖严实,打手电筒看。
平时,一点光都不能进!这是最要紧的!谁要是毛手毛脚漏了光,坏了一棚的菜,让他包赔损失!”
他语气严厉,众人都凛然称是。这遮光,成了成败的关键,比控温还让人揪心。
“浇水也得注意,”刘二贵继续交代,“头一次要浇透,后面看情况。土摸着干了就浇,但别浇太多,棚里湿度本来就大,水多了烂根。
浇的时候,也得摸着黑进去,打手电筒照着盆底,别直接往蒜上浇,顺着垄沟慢慢渗。”
“还有温度,”刘二贵看向刘文彬,“文彬,烧火这活儿还是你的。过火道的火不能停,尤其是晚上,温度一定要给我保住!
晚上最冷,最容易掉温度。温度计时刻盯着,低于十度,苗就长得慢,容易出问题。”
“放心吧二贵,我搬铺盖卷来棚里睡!夜里多起来看几遍火!”刘文彬一脸郑重地保证。
“好!”刘二贵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看着那一垄垄整齐埋下的希望种子,再看看那几卷沉甸甸的黑布,深吸一口气。
“大伙儿再加把劲,把蒜都种下去,浇透水,咱就把这‘天’给它遮上!从今儿起,这棚子就是咱的‘黑金矿’,一个月后,咱就等着收金条了!”
大伙儿应声而动,立刻投入最后的忙碌。刘二贵亲自拎起水瓢,示范着如何顺着垄沟慢慢渗水,水流无声地浸润松软的肥土,蒜头贪婪地吸吮着水分,棚里弥漫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牛翠花和刘中强等人蹲在一旁,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舀水、倒灌,生怕溅湿了芽尖,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只听见水渗入土中的细微汩汩声和远处火道柴火噼啪的轻响。
浇透水后,刘二贵一声令下:“上布!”众人立刻分成两拨,刘胜利和刘文彬各扯一头厚实的黑布卷,从棚顶缓缓铺开。
黑布沉甸甸的,像夜幕般厚重,大家伙儿合力拉扯、拍平,边角用砖块压得严严实实。
刘建仁又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棚门处有个缝隙,赶紧塞上一把麦秸,嘟囔道:“可不能漏光,坏了咱的金条!”
刘二贵打着手电筒,里外检查一圈,光束在黑布上扫过,确认一丝光亮都透不进,这才松了口气:“好!遮得密实,谁也别毛手毛脚掀开!”
棚内顿时漆黑一片,只剩手电筒的微光摇曳。
刘文彬拍拍胸脯:“二贵,我这就搬铺盖来,夜里盯着火道,温度掉一分我都不答应!”
刘二贵点头,声音透着疲惫却坚定:“行,大伙儿辛苦一天了,都回吧。记住,这黑布盖着就是咱的希望,一个月后,咱掀开它,见的就是满棚金灿灿的蒜黄!”
众人拖着酸软的腿脚退出棚子,回望那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棚,月光下,静静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