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烛火摇曳。
长公主卸了钗环,与裴怀瑾闲聊时提起萧承曜对岁长乐的那点心思,又笑着补了句:
“季家那小子也不错,瞧他看无忧的眼神,分明对无忧似有好感。”
裴怀瑾正解着外袍的带子,闻言动作猛地一顿,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心中如泡在陈年老醋般,语气里酸溜溜的:
“季临川,他一个……一个老菜梆子,也敢惦记我们家无忧?”
长公主忍俊不禁,轻拍了他一下:
“你怎么说话的?临川那孩子与清宴同龄,也才二十三岁。再说他是季老将军的长孙,文武双全,性子沉稳,又生的也是一副好相貌,配无忧也不算差了。”
“不成不成!”
裴怀瑾连连摇头:
“我们无忧还小呢,这事急不得,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好好疼疼她。”
一想到自家水灵灵的外孙女,要被季临川那头又冷又老的猪拱了,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怎么都不舒坦。
长公主见他这副护犊子的别扭模样,笑得更欢了:
“女大不中留,你留得住一时,还能留一世?真要是无忧自己愿意,你拦得住?”
裴怀瑾:“......”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愣了半晌。
想到岁无忧将来要披着嫁衣离开,眼眶竟有些发热,心里更是难受的慌:
“阿婉,你这话的意思是……无忧她、她也看上季临川那个老菜梆子了?”
裴怀瑾急眉赤眼,往日里的温润儒雅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心里都笑疯了:
“逗你呢。无忧大大咧咧,心思纯得很,估计还没开窍呢。”
裴怀瑾这才如释重负,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坐回床边,拿起长公主的发簪细细擦拭,嘟囔道:
“就算她将来要嫁人,也得找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季临川那小子年纪太大了……还得再考察考察。”
长公主见他还在较劲,笑着摇摇头:
“行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咱们啊,还是先想想京里的事要紧。”
她接过裴怀瑾手里的发簪,放回妆盒里:
“兰嫔那边若是真有异动,咱们得早作打算,别让孩子们受了牵连。”
裴怀瑾的神色沉了沉,点头道:
“放心!”
两人躺下就寝,也不再言语。
萧承曜如往日般坐在灯下翻书,指尖划过书页,却是思绪飘远,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季临川坐在对面,端着茶盏轻轻晃着。
瞧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中浮起几分戏谑:
“清宴,想什么呢?魂都飞了。”
“呃......”
萧承曜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对上季临川那揶揄的目光,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没想什么?”
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试图将心头那点不该有旖念压了下去。
乐儿还是个孩子,他对她,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罢了。
“哈哈......”
季临川抿了口茶,目光落在茶盏里晃动的水纹上,低笑一声:
“莫不是看上乐儿那丫头了?”
方才长公主说要做媒时,清宴那下意识瞟向乐儿的眼神,那会他可是看的清清的。
萧承曜闻言,脸色一沉,语气也重了几分:
“临川,休要胡说!乐儿是我的晚辈,也唤你一声表叔,怎能拿她的清誉开玩笑?”
季临川却不以为意,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慢悠悠道:
“清宴,乐儿不过是跟着无忧唤你表舅,你们本就没有血缘牵扯。你若是对她有意,也不是不行。回头咱们回了京,求皇上赐婚,等她及笄,便可大婚。”
清宴前二十年过得太苦,如今身子渐好,他是真心盼着他能得偿所愿,活得顺遂些。
萧承曜沉默了。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角,心里翻江倒海。
他的确欣赏乐儿的聪慧,喜欢她的安静温婉,更念着她那份难得的善解人意。
可要说心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更何况,他身负血海深仇,往后的日子定是波谲云诡,怎忍心将那样干净的姑娘拖进自己的纷争里?
季临川见他不语,也不再打趣,语气沉了沉:
“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总不能因为怕牵连,就断了自己的念想。”
他放下茶盏:
“乐儿那丫头看着文静,心里却有数得很。真要是她也愿意,未必会怕这些风雨。清宴,人生苦短,若是喜欢就去争取。”
萧承曜抬眼看向他,眸色沉沉:
“我如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挺好,不想拖累了谁。”
“拖累不拖累,不是你说了算。”
季临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月色:
“有些事,总得问过当事人的心意。你这般自己憋着,当真是为了她好吗。若是,乐儿也对你有意呢?”
......
翌日,季临川郁闷了。
不知为何,今日总是觉得裴驸马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刺般。
目光挑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总是盯得他后背发凉,浑身刺挠。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自己好像、似乎、貌似......没有冲撞冒犯过他吧?
本在院中晨练的季临川如芒在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囫囵打完一套拳,匆匆进了萧承曜屋中。
看着依旧坐在窗前看书的萧承曜,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
“清宴,你有没有觉得驸马爷今日有些不对劲?”
季临川皱着眉,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语气里满是困惑。
萧承曜从他手中将书卷拿回,目光落回书页,指尖缓缓翻动着,淡淡道:
“不曾。”
“不对,定是有哪里不对。”
季临川抓了抓鬓角,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灌下去,喉结滚动着:
“清宴,今日见着裴驸马,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今日这态度,实在反常。”
往日里他待人一向温和,如沐春风般。
可今日,他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不喜和挑剔。
就好似......
季临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轻叩,盯着窗外沉思。
片刻,他好似想到什么般,重重一拍桌面:
“我知道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好似我偷了他万分珍爱的珍宝般!”
萧承曜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底漾起一丝笑意:
“你这般反应,难道是真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