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在山谷间回荡,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
谷口的血色雾气剧烈翻滚,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
雾气深处,那个巨大的门户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道高约三丈、宽两丈的石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纹路在血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呼吸。
门,正在缓缓打开。
了尘猛地转头,看向那道石门,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他手中的二十三颗念珠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与石门产生了某种共鸣。
“终于……终于开了。”他喃喃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独眼大汉也看到了石门,他顾不上右臂的伤痛,厉声喝道:“所有人准备!进古墓!”
黑衣武士们纷纷集结,虽然个个带伤,但面对传说中的古墓,贪婪压过了恐惧。
韩十三没有看石门,他看向孤狼。
孤狼的脸色正在迅速变黑。
不是寻常中毒的青色,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墨汁渗入皮肤般的黑色。
那黑色从左肩的伤口处蔓延,已经覆盖了整个左臂,正向胸口和脖颈扩散。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杂音,像破旧的风箱。
尸毒发作了。
“小子,撑住。”
韩十三低声道,右手按住孤狼后背,一股温和的真气渡入,试图压制毒素蔓延。
但真气一入体,韩十三的脸色就变了。
这尸毒比他预想的更霸道。
它不只侵蚀血肉,更在吞噬真气。
他渡入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毒素吞噬,反而让毒素蔓延得更快。
“没用的。”了尘的声音传来,他依旧盯着石门,但注意力显然分了一部分在这边。
“这尸毒是葬龙谷千年煞气所化,非寻常药物可解。就算你用真气强压,也不过是延缓片刻而已。”
他转过身,摊开手掌,那颗黑色药丸在掌心滚动:“最后问一次,跟不跟贫僧走?”
孤狼没有回答。
他咬紧牙关,用饮血刀支撑着身体,缓缓站直。
每动一下,左肩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骨髓里搅动。
但他站得很稳。
“我的命,”他一字一句道,“轮不到你来救。”
了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不再废话,右手一挥,二十三颗念珠化作二十三道黑光,直射孤狼周身大穴!
这一次,他不再留手,每一颗念珠都蕴含着黑心禅的霸道真气,足以开碑裂石。
韩十三动了。
他挡在孤狼身前,双手在胸前划圆,一股浩瀚平和的气息骤然爆发。
“止戈——归元!”
无形的气墙在他身前形成,二十三颗念珠撞在气墙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像是石子投入深潭,虽然激起涟漪,却无法穿透。
了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竟然还有余力?”
韩十三没有回答。
他的脸色更白了,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刚才对付尸傀,他消耗不小,此刻强行使出“归元”,内腑已经受创。
但他不能退。
退了,孤狼就死了。
就在这时,石门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门完全打开了。
门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淡绿色的荧光在闪烁,像是某种会发光的苔藓或矿物。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腐朽和血腥的气息从门内涌出,瞬间弥漫整个谷口。
“走!”独眼大汉一声令下,带着还能动的十几个黑衣武士,率先冲向石门。
了尘看了一眼韩十三和孤狼,又看了一眼石门,最终冷笑一声:“也罢,先让你们多活片刻。等贫僧取了墓中之物,再来收拾你们。”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灰影,后发先至,竟抢在独眼大汉之前冲入了石门。
黑衣武士们紧随其后。
片刻间,谷口只剩下韩十三、孤狼和沈星魂三人,以及满地尸体。
沈星魂挣扎着走到孤狼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黑气已经蔓延到脖颈,再往上,就是头部了。
一旦侵入大脑,神仙难救。
“韩先生,现在怎么办?”她声音发颤。
韩十三收回真气,脸色凝重:“只能进古墓了。”
“古墓里……有解药?”
“不一定有解药,但一定有线索。”韩十三看向石门,“了尘说,这尸毒是葬龙谷千年煞气所化。”
”而古墓是葬龙谷的核心,里面或许有克制煞气的东西。而且……”
他顿了顿:“孤狼身上的血契印记与古墓有关,进了古墓,也许能找到解除血契的方法。”
“血契若解,他的体质可能会发生变化,或许能扛住尸毒。”
这是赌。
赌古墓里真的有希望。
孤狼抬起头,看向石门。
黑气已经蔓延到他下巴,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石门在他眼中却异常清晰。
那里有答案。
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他父母的死,关于一切的答案。
“走。”他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韩十三架起他,沈星魂跟在身侧,三人走向石门。
石门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淡绿色的荧光石,光线勉强能照亮脚下。
地面是石板铺成的,石板缝隙里长着暗红色的苔藓,踩上去滑腻腻的。
通道很长,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出现了岔路。
三条路,分别通往三个方向。
左边的路传来隐约的水声,中间的路有淡淡的血腥味,右边的路则安静得诡异。
地上有脚印。
了尘和独眼大汉他们,走的是中间那条路。
韩十三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程毅留下的那本册子。
册子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简略的墓道图,图上标注着三条路:
左路,通往“血池”,危险。
中路,通往“主墓室”,危险。
右路,通往“守脉人居所”,未知。
“守脉人居所……”
韩十三沉吟,“凌家先祖世代守脉,他们的居所或许在古墓深处。那里可能有关于血契的记载。”
他看向孤狼:“走右边。”
孤狼点头。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黑气蔓延到了嘴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但他眼神依旧清醒,甚至比平时更锐利。
三人转向右路。
右路比前两条路更窄,仅容一人通过。
通道两侧的荧光石也更稀疏,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前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像是多年未通风的房间。
走了约莫二十丈,前方出现了一扇木门。
木门很普通,就是寻常的松木门,但在这古墓中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木闩。
韩十三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石室,约莫三丈见方。
室内有石床、石桌、石凳,还有几个木架,架上摆着些瓶瓶罐罐,都落满了灰尘。
石室一角甚至有一个简陋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铁锅。
这里,真的像有人居住过。
石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书页泛黄,但字迹清晰。
韩十三走过去,看向书页上的内容。
那是一本日记。
“天佑七年,三月初七。今日父亲带我入墓,告知守脉人之责。我才知,凌家世代守护的,并非什么宝物,而是一道‘门’。”
“天佑九年,五月十二。煞气又涌,父亲以衍象盘镇压三日,呕血三升。我问他,为何不离开。他说:契约在身,离则死。”
“天佑十二年,八月初九。父亲去世。临终前说,守脉一脉,到此为止。他毁掉了血契传承之法,说这是诅咒,不该延续。但我已有子,名绝尘。”
“天佑三十年,腊月廿三。绝尘问我,为何我们不能离开葬龙谷。我答不上来。这孩子天资聪颖,不该困死在这里。或许,父亲是对的。”
日记到这里中断。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绝尘走了。带着衍象盘,带着苏家的女儿。也好。契约已断,凌家自由了。但这谷中的东西……怕是要压不住了。”
韩十三合上日记,看向孤狼。
孤狼靠在门框上,黑气已经蔓延到鼻梁。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本日记,像是在看,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祖父……毁了血契传承。”
韩十三缓缓道,“所以你父亲才能离开葬龙谷。”
“但了尘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是残缺的血契。他想用你,重新建立契约,打开那道‘门’。”
“门……是什么?”沈星魂问。
韩十三摇头:“日记里没说。”
他走到木架前,查看那些瓶瓶罐罐。
大多数罐子都空了,只有一个青瓷瓶里还有几粒药丸。
药丸是暗红色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倒出一粒,仔细闻了闻,又刮下一点粉末尝了尝。
“这是……‘清煞丹’。”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守脉人用来抵御煞气侵蚀的丹药。或许对尸毒有效。”
他快步走到孤狼身边,将一粒药丸塞进孤狼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液体流下喉咙。
孤狼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喉咙蔓延到胃里,然后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左肩伤口的灼痛减轻了一分。
蔓延的黑气,停住了。
虽然没消退,但至少不再蔓延。
“有效!”沈星魂惊喜道。
韩十三却眉头紧皱:“只是暂时压制。清煞丹只能抵御煞气侵蚀,不能解毒。我们必须找到真正的解药,或者……”
他看向石室深处。
那里还有一扇门。
一扇铁门。
门上有锁,锁已经锈死。
但门缝里,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那气息,和孤狼身上的血契印记,产生了共鸣。
孤狼的后颈,开始发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