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西郊二十里,聚贤庄。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庄院依山而建,黑压压的一片屋宇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森严。
高耸的围墙,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前两尊石狮子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门楣上“聚贤庄”三个鎏金大字,在偶尔从云缝中漏出的微弱月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泽。
距离庄门百丈外的一片竹林里,三道人影悄然伫立。
孤狼、沈星魂,以及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的韩十三。
“这庄子,气派不小。”韩十三嘴里叼着根草茎,含糊不清地说道。
“陆乘风这人,别的本事不说,这捞钱和经营的门道,倒是厉害。短短几年,就能置办下这般家业。”
沈星魂凝视着远处的庄院,轻声道:“庄内灯火稀疏,巡逻守卫的路线却颇有章法,暗哨应该也不少。”
“这不像是个普通的乡绅庄院,倒像是……一座堡垒。”
孤狼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一寸寸地刮过庄院的围墙、角楼、以及那些在阴影中可能存在的潜伏点。
他在计算,计算巡逻队交替的空隙,计算暗哨可能的位置,计算最佳的潜入路径。
“你们真要进去?”韩十三吐掉草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陆乘风号称‘仁义剑’,表面功夫做得天衣无缝,在江南武林朋友不少。没有确凿证据,动了他,麻烦可不小。”
“证据,进去找。”孤狼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
他从来不信什么表面文章,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中的刀。
聚贤庄既然派人杀他,那便是敌人。
对敌人,不需要讲什么江湖规矩。
沈星魂点了点头:“‘三煞门’的线索指向这里,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若真是误会,再行赔罪;若其包藏祸心,也好早做防范。”
韩十三耸耸肩:“好吧,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在外面接应,若是闹出太大动静,我可不一定能帮你们摆平。”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聚贤庄,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孤狼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贴着地面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庄院西侧掠去。
他选择的方向,是庄院围墙的一处拐角,那里有几棵高大的古树,枝叶繁茂,靠近围墙,是绝佳的潜入点。
沈星魂深吸一口气,软剑悄然滑入袖中,身形飘忽,紧随其后。
她的轻功不如孤狼那般诡秘迅猛,却更显灵动,如同柳絮随风,不着痕迹。
韩十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寻了棵竹子靠坐下来,摘下酒葫芦,却没有喝,只是默默望着那沉寂的庄院,不知在想些什么。
孤狼如同壁虎般游上古树,借着枝叶的掩护,观察着墙内的情况。
墙内是一片不大的花园,假山点缀,草木葱茏,正是隐藏身形的绝佳场所。
两名庄丁提着灯笼,沿着小径懒散地巡逻而过,嘴里还低声抱怨着守夜的辛苦。
看准巡逻队走远的空隙,孤狼身形一荡,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入园中,顺势滚入一丛茂密的杜鹃花下,气息完全收敛。
片刻后,沈星魂也如法炮制,轻盈落地,伏在他身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孤狼指了指园子深处那座最为宏伟的主建筑——聚贤堂。
按照常理,最重要的东西和人物,通常都在那里。
避开几处可能是暗哨的位置,两人借着花草树木和假山的阴影,如同鬼魅般向聚贤堂靠近。
越靠近主堂,守卫反而显得越松懈,似乎庄内的人对自己的防卫极有信心,或者认为无人敢来此处撒野。
聚贤堂灯火已熄,一片黑暗。
孤狼贴近窗棂,用手指沾了点唾液,轻轻点破窗纸,凑眼向内望去。
堂内陈设华丽,桌椅皆是上等红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正中央悬挂着一块匾额。
上书“侠义为先”四个大字,落款竟是江南一位极负盛名的耆宿。
一切看起来都符合陆乘风“仁义庄主”的身份。
然而,孤狼的目光却落在了大堂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紫檀木屏风上。
屏风边缘的地板,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若非他眼力惊人,绝难发现。
有密室?
他对着沈星魂打了个手势,沈星魂会意,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孤狼绕到堂后,找到一扇虚掩着的侧门,闪身而入。
堂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他屏住呼吸,走到那扇屏风前,仔细观察。
屏风与墙壁之间确实有一道暗门,设计得极为精巧,若非知道机关所在,极难开启。
孤狼对机关之术并不精通,但他有更直接的方法。
他伸出左手,握住“破罡”短刃的刀柄,暗金色的刀身无声无息地滑出寸许。
他将刀刃抵在那道细微的缝隙上,内力微吐。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了牛油。
那看似坚固的紫檀木屏风边缘,被“破罡”短刃轻易地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后面的金属机括。
孤狼手腕一抖,刀尖精准地挑断了几个关键的卡榫。
“咔哒”一声轻响,暗门向内滑开,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孤狼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当先踏入。
沈星魂紧随其后,顺手将暗门轻轻掩上。
石阶蜿蜒向下,两侧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发出惨淡的光晕,勉强照亮前路。
越往下,那股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许多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就越发浓重。
通道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地下石室。
石室内的景象,让见惯了江湖险恶的孤狼和沈星魂,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石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关着的,不是野兽,而是几个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眼神呆滞麻木,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痕,如同牲口般被囚禁着。
四周靠墙摆放着许多木架,上面陈列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刀具、银针、瓷瓶、瓦罐,像是一个刑房,又像是一个……诡异的医馆或者实验室!
而在石室最里面,一张石床上,平躺着一个浑身插满了细长银针的人。
那人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胸口微微起伏,似乎还活着,但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
他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的脉络凸起,看起来极为可怖。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低头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
“……戊字号实验体,经脉逆行第三日,承受力已达极限,神智湮灭,生机将绝……失败……”
仁义剑陆乘风的聚贤庄地下,竟然藏着如此血腥恐怖的秘密!
那灰衣老者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他面容枯槁,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冷漠。
“你们是谁?”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怎么找到这里的?”
孤狼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铁笼里那些麻木的人,又落在石床上那个生机将绝的“实验体”身上,最后定格在老者手中那本厚厚的记录册上。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室。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