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北门后的第十日,夏季的暑气愈发浓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蒸笼,将万山笼罩在闷热之中。北门外的战场尚未清理完毕,层层叠叠的尸体在烈日下暴晒,很快开始腐烂,腐臭气味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血腥和暑气,呛得人头晕目眩。
危机的苗头,最先出现在靠近北门的居民区。一个负责搬运尸体的民夫,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热、呕吐、腹泻,浑身抽搐,第二天清晨就没了气息。紧接着,又有十几个接触过尸体的士兵和民夫出现了同样的症状,高烧不退,上吐下泻,浑身长满红疹。
“是瘟疫!”医馆的老郎中诊治后,脸色惨白地冲进总督府,“尸体腐烂引发的时疫,传染性极强,再不想办法,就要蔓延全城了!”
此时的刘飞,左臂的箭伤还未痊愈,伤口红肿发炎,正发着低烧,却依旧强撑着处理军务。听闻“瘟疫”二字,他心头一沉,立刻下令:“封锁北门居民区,所有接触过尸体和病患的人,全部隔离观察!老郎中,你立刻列出所需药材清单,让陈远全力调配!”
可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瘟疫的传播速度远超预期,短短三日,城内就有近百人病倒,遍布主城、麻城多个区域。医馆里挤满了病患,床位不够,只能躺在地上;药材很快告急,金银花、板蓝根、黄连等防疫药材库存告罄,就算陈远派人翻遍了全城的药铺和农户家,也只凑够了少量药材,连军中的病患都不够用;更可怕的是,恐惧开始在百姓中蔓延,有人传言“瘟疫是清军带来的诅咒”,有人偷偷收拾行李想逃出城,城内的秩序渐渐变得混乱。
“大人,药材实在不够了!”陈远带着一身汗水冲进总督府,语气急切,“城外的药商被清军挡着,进不来;城内的药材只够支撑两日,再找不到药材,后果不堪设想!”
刘飞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疼得钻心,低烧让他头晕眼花,却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我命令,立即采取三项措施:第一,所有尸体,无论是清军的还是我军的,全部运往城外十里的乱葬岗,深挖三丈掩埋,撒上石灰消毒;第二,全城实行宵禁,每日辰时开门、酉时关门,街道由士兵和民壮轮流清扫,撒石灰消毒,百姓不得随意串门;第三,所有病患,无论军民,一律送往城外的临时隔离营,由郎中统一诊治,任何人不得私自收留病患,违者按军法处置!”
命令一下,全城立刻行动起来。士兵和民壮们戴着口罩,推着 carts,将尸体运往城外掩埋;街道上,石灰粉撒得白茫茫一片,消毒水的气味盖过了腐臭;隔离营很快在城外的空地上搭建起来,帐篷一排排整齐排列,郎中们穿着简易的防护服,日夜不停地诊治病患。
可最棘手的问题,还是药材短缺。看着隔离营里痛苦呻吟的病患,看着士兵们因染病而虚弱的身影,刘飞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有限的药材,优先供应军队和一线防疫人员。”
“大人!”陈远大惊,“百姓里也有很多病患,要是不给他们用药,他们……”
“我知道!”刘飞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坚定,“非常时期,守城将士的性命关乎全城存亡!只有军队稳住了,才能挡住清军,才能守住隔离营,才能保护更多的百姓!百姓那边,让郎中们用草药偏方缓解症状,组织民夫烧开水,让所有人都喝开水、勤洗手,尽量减少感染!”
这个决定很快传开,城内果然出现了一些民怨。一个失去孩子的妇人跪在总督府门前,哭喊道:“刘大人,为什么不给我的孩子用药?难道百姓的命就不值钱吗?”
刘飞拖着病体,亲自走出总督府,扶起妇人,眼眶通红:“大嫂,我知道你难受。可药材有限,要是给百姓用了,军队里的弟兄们就会倒下,清军一旦攻城,咱们所有人都活不了!我刘飞对天发誓,只要守住万山,我一定想尽办法,救治每一个病患,绝不让任何一个百姓白白牺牲!”
他的坦诚和决绝,打动了在场的百姓。老郎中也站出来说:“大家放心,我们已经配出了草药偏方,虽然不能根治,但能缓解症状,只要好好休养,就能挺过去!刘大人和将士们在前线拼命,咱们不能拖后腿!”
百姓们的怨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理解和团结。有人主动将家里珍藏的药材捐出来,有人自发加入防疫队伍,帮着清扫街道、照顾病患、烧开水;妇女们组织起来,缝制口罩,分发给士兵和民壮;孩子们则帮着传递消息,提醒大家遵守防疫规定。
在全民共同努力下,瘟疫的传播速度渐渐放缓。隔离营里的病患,虽然没有足够的药材,但在郎中的照料和偏方的缓解下,死亡率大幅下降;城内的消毒措施起到了效果,新感染的人数越来越少;城外的尸体被彻底掩埋,腐臭气味渐渐消散。
半个月后,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隔离营里的病患陆续痊愈,城内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虽然还有少数人在休养,但恐慌已经彻底消失。刘飞的箭伤也渐渐好转,低烧退去,只是左臂的疤痕永远留在了身上。
而清军营地,就没这么幸运了。
清军同样遭遇了瘟疫的袭击——战场上的尸体没有及时清理,军营里卫生条件极差,士兵们喝着浑浊的河水,吃着变质的粮食,瘟疫一旦爆发,就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多铎虽也下令掩埋尸体、隔离病患,却没有有效的防疫措施和足够的药材。清军的郎中寥寥无几,根本无法应对大规模的瘟疫;士兵们大多是异族,对中原的防疫偏方一无所知,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更糟糕的是,清军士兵士气本就低落,遭遇瘟疫后,更是人心惶惶,不少士兵开始逃跑,甚至出现了哗变的苗头。
“王爷,瘟疫已经蔓延到三个营寨,病倒了三千多人,死亡五百余人,药材告急,士兵们都快撑不住了!”传令兵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多铎看着营寨里奄奄一息的士兵,看着空荡荡的帐篷,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没能攻破万山的城门,却被一场瘟疫打得溃不成军。两万精锐,经过之前的血战和瘟疫的侵袭,已经损失了近半,士气低落,战斗力大减,别说攻城,就连守住营寨都成了问题。
“撤!”多铎咬着牙,说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留下一部分兵力牵制万山,主力撤回九江,休整待命!”
清军撤退的消息传到万山时,全城一片欢腾。百姓们走上街头,敲锣打鼓,庆祝这场双重胜利——不仅守住了城门,还击退了可怕的瘟疫。
刘飞站在城楼上,望着清军撤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这场瘟疫危机,比血战北门更加凶险,它考验的不仅是军队的战斗力,更是全城的凝聚力和组织力。而万山的军民,用团结和勇气,挺了过来。
“传令下去,继续加强防疫,清点伤亡,补充粮草和弹药。”刘飞下令,“清军只是暂时撤退,他们迟早还会回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恢复实力,迎接下一场战斗。”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万山城的城墙上,映得城墙更加坚固。经历了血战和瘟疫的洗礼,万山的军民更加团结,意志更加坚定。他们知道,乱世的考验还未结束,但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