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衙的签押房里,县丞周文彬正对着一张桑皮纸咬牙切齿。纸上是给湖广巡抚王怀安的奏折,墨迹未干,字里行间全是“惶恐”与“愤慨”:“万山逆寇刘飞,踞险称雄,私造火器,近日更遣人窥伺我县境,百姓惶惶,恳请大人速发援兵,荡平贼寇,以安地方……”
写罢,他拿起朱笔,在“逆寇”二字上重重圈了两圈,仿佛这样就能让巡抚相信,他对万山恨之入骨。可放下笔,他却快步走到内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锁的木箱,打开后,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半尺高的玻璃花瓶,瓶身通透,瓶身上还刻着简单的山水纹路,是上个月从万山秘密换来的稀罕物。
周文彬捧着花瓶,对着阳光端详,嘴角忍不住上扬。这玻璃花瓶在外面至少能卖五十两银子,而他只用了官仓里五十石陈粮就换来了。“什么逆寇,不过是群会造稀罕玩意儿的泥腿子。”他嘀咕着,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瓶壁,心里盘算着:等过些日子,再换个更大的玻璃镜,送给知府大人做寿,说不定能再升一级。
正琢磨着,管家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道:“老爷,万山的人来了,在后门的柴房等着。”周文彬立刻收敛笑容,把花瓶锁回箱子,又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压低声音:“知道了,让他等着,我这就过去。”
柴房里,商务局的联络员老吴正站在阴影里,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看到周文彬进来,他笑着上前:“周县丞,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周文彬警惕地扫了一眼门外,关上门,才没好气地说:“有话快说,有货快拿,最近风声紧,别被人撞见。”
老吴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一面巴掌大的玻璃镜,还有两个小巧的玻璃酒杯。“这是咱们大人让我带来的,镜能照人,杯能盛酒,都是新做的。”周文彬的眼睛瞬间亮了,伸手就想去拿,却被老吴按住:“周县丞,咱们说好的,这镜和杯,换两百斤食盐,还有……巡抚大人最近征粮的动静,您得给透个实底。”
提到巡抚征粮,周文彬的脸色沉了沉,却还是忍不住盯着玻璃镜:“粮是在征,五千石,月底前要凑齐,说是给襄阳调来的兵备着。至于调多少兵,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周淮的旧部要过来,好像还有几个游击将军带队。”他一边说,一边把玻璃镜抢过去,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官帽,语气里满是敷衍:“就这些,盐我让人给你装好了,在柴房后面的草垛里,你自己去取,快点走。”
老吴心里有数,这周文彬只关心玻璃,对军务根本不上心,能问出这些已是万幸。他没再多说,转身去草垛后取盐,两百斤食盐装在两个粗布口袋里,沉甸甸的,足够万山用半个月。
类似的交易,正在周边的蕲水县、黄州府边界悄悄进行。蕲水县的知县更是过分,不仅用官仓的药材换玻璃珍玩,还私下把朝廷的驿马借给万山的商队,让他们更快地运送物资,只因为万山答应给他打造一面三尺高的落地玻璃镜。
这些官员,一边在奏折里把万山骂成“祸国殃民的巨寇”,请求朝廷派兵镇压;一边又对着万山的玻璃制品垂涎三尺,用公家的粮、盐、药材中饱私囊。他们怕万山的火器,怕万山的战力,却更怕失去这唾手可得的好处,毕竟,朝廷的援兵远在天边,而玻璃的诱惑近在眼前。
更荒唐的是,这些官员之间还互相提防、互相拆台。清河县的周文彬怕蕲水县的知县抢了万山的“生意”,偷偷让人在蕲水县的盐道上设卡,截留万山的商队;而蕲水县的知县则反过来,把周文彬用官粮换玻璃的事,悄悄透露给了黄州府的通判,想借通判的手打压周文彬,自己独吞好处。
万山的商务局,就借着这些官员的贪婪与内斗,一点点收集着模糊的情报。陈远把这些情报汇总起来,虽然大多零碎、不准确,却也能拼凑出大致的轮廓:湖广巡抚确实在集结兵力,主力是周淮的旧部,约八千人,还从襄阳调来了两门红衣大炮,粮草预计月底凑齐,最快下月就要对万山动手。
“这些官老爷,真是又蠢又贪。”陈远把情报递给刘飞时,忍不住冷笑,“拿着朝廷的俸禄,却用官仓的物资资敌,就为了几块玻璃,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刘飞接过情报,翻看着上面的记录,眼神平静:“明末的地方官,大多如此。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乌纱帽和银子,哪管什么朝廷安危。咱们正好利用这点,多收集一些消息,提前做好各种准备。”他顿了顿,指着情报上“红衣大炮”四个字,“这才是关键,周淮上次败在火器和地形,这次带了红衣大炮,怕是要强攻咱们的堡垒,一定要小心应对。”
夕阳西下时,老吴从清河县回来,带回了两百斤食盐和周文彬透露的消息。他对陈远说:“那周县丞,拿到玻璃镜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官仓的钥匙都差点给我,就为了再订一面大镜子。”陈远摇摇头,心里清楚:这些官员的贪婪,就像一条蛀虫,蛀空了大明的根基,却也给万山留下了喘息的缝隙。
而此刻的清河县衙内,周文彬正对着新换来的玻璃镜,想象着自己戴着更高的官帽、穿着新的官服,站在更大的镜子前的模样。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泄露的那些零碎消息,已被万山拼凑成了防务的预警;他用官仓物资换来的玻璃珍玩,正在悄悄无声的帮着万山巩固防线。在这乱世里,这些官员的恐惧与贪婪,最终都成了万山赖以生存的养料,而他们自己,却还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里,浑然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