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铜锣声刚响过三遍,万山县就彻底变了模样。往日里热闹的市集,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民政司的小吏们举着木牌沿街奔走,喊着“全民备战!青壮到校场集合,妇孺到粮库帮忙!”的口号,声音穿透晨雾,落在每一扇紧闭的门窗上。
校场的土台上,吴文才正拿着名册登记——不到半个时辰,台下就聚集了上千青壮,有工坊的工匠、矿场的矿工,还有乱石镇赶来的农夫,大多是没编入正规军的流民,此刻却都攥着手里的工具,眼神里满是急切。“俺要报名民兵!”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挤到台前,他是三个月前刚从清河县逃来的流民,手里还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矿镐,“去年俺在清河被山贼抢了,万山给俺地种,这次说啥也得守着!”
吴文才在名册上记下他的名字,递给他一面红色的布条:“系在胳膊上,跟着队伍去东门搬滚木!记住,听指挥,别乱跑!”汉子接过布条,用力系在胳膊上,转身就跟着民兵队往东门跑,身后还有更多青壮涌上台,名册上的名字很快写满了三页。
粮库里更是热火朝天。董伯带着十几个老农,指挥着妇孺们磨面、蒸饼——大锅里的水咕嘟作响,蒸笼叠得比人还高,白面饼的香气混着汗水的味道,弥漫在粮库的每个角落。张婶系着粗布围裙,手里的擀面杖飞快地滚动,面团在她手里变成一张张薄饼,旁边的几个妇女负责把饼放进蒸笼,孩子们则踮着脚,把蒸好的饼装进麻袋,麻袋上用红漆写着“军粮”二字。
“张婶,歇会儿吧,你都擀了一百多张饼了!”旁边的年轻媳妇劝道。张婶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摇头:“歇啥?城墙上的兵娃子们还等着吃呢!俺家男人在东门守着,俺多擀一张饼,他就多一分力气打山贼!”说话间,她又拿起一团面,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出“咚咚”的声响,像在为城墙上的士兵擂鼓助威。
工坊里的锤声比往日更急促。孙满仓把农具坊的工匠全调到了火器坊,原本打造锄头的锻锤,此刻正锻打着鸟铳的枪管;几个玻璃匠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跟着铁匠们制作火油瓶——他们把粗瓷瓶里灌满火油,瓶口塞着布条,只要点燃布条扔出去,就能烧着敌军的攻城梯。老匠人王师傅的手被火星烫出了水泡,他用布一包,继续抡着锤:“俺年轻时在卫所造过兵器,这点活不算啥!多造一把鸟铳,城头的娃们就少一分危险!”
临时医馆里,孙郎中带着怀特和十几个学徒忙得脚不沾地。公共澡堂被改成了伤员收治处,竹棚里铺着干草和粗布,成了临时病床;学徒们蹲在地上,把藏书楼里没用的旧书撕成纸条,用开水煮过消毒,当作包扎的布条;怀特则在熬制奎宁粉,药罐里的药汤咕嘟作响,他额角的汗水顺着鼻梁往下淌,却顾不上擦——他知道,等仗打起来,伤员会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必须提前备好药品。
“小桃,把草药再分一遍!黄连放左边,治痢疾的;柴胡放右边,治发烧的!”孙郎中一边给学徒们分配任务,一边叮嘱,“待会儿伤员送进来,先止血,再上药,重伤的优先治!”小桃点点头,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她的哥哥在东门当士兵,她要守好医馆,等着哥哥平安回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正和民兵们一起加固防御。青壮们扛着滚木往城垛口搬,老人则坐在城墙根,用麻绳把石块捆成捆,方便士兵们往下扔;几个曾在木匠铺当过学徒的少年,正帮着孙满仓修补城墙上的缺口,他们拿着凿子,把松动的砖块撬下来,再换上新砖,动作虽生疏,却格外认真。
刘飞登上城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城墙上,士兵和民兵并肩搬运物资;城墙下,妇孺们忙着制作干粮;远处的工坊里,锤声和火药味交织;临时医馆的炊烟袅袅升起。没有慌乱的哭喊,没有四散的奔逃,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个零件都在为“守家”这个目标发力。
一个民兵扛着滚木经过,看到刘飞,停下脚步敬了个不标准的礼:“刘大人,您放心!有咱们在,山贼别想进城!”刘飞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万山的百姓,从逃荒的流民,变成了守护家园的主人,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武器,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却有着最坚定的信念。
远处的山道上,敌军的呐喊声越来越近,烟尘已经笼罩了落马坡的方向。刘飞望着城下忙碌的人群,握紧了腰间的长刀。他知道,这场仗不仅是士兵们的战斗,更是万山人共同的战斗——有这样全民一心的凝聚力,就算敌军有数千人,就算攻城术再厉害,他们也一定能守住这座城,守住这片用血汗换来的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