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的轮子碾过一段坑洼的土路,车夫老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低声道:“客官,到了,那就是万山县的县城。”
刘飞猛地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里瞬间沉了下去。
所谓的“城墙”,不过是一圈半人高的土夯矮墙,墙皮早就被雨水冲刷得斑驳脱落,到处是深浅不一的裂缝,有的地方甚至塌了半截,露出里面混杂着碎石的黄土。城墙尽头的“城门”,更像是个破旧的门洞——两扇木门烂得只剩框架,门板上布满虫蛀的孔洞,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连个看守的兵丁都没有,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门洞下嗅来嗅去,见了骡车,只是抬眼瞥了瞥,又低下头啃咬着不知是什么的秽物。
这就是万山县的县城?刘飞心里一阵发凉,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会破败到这种地步。
骡车慢慢走进城门洞,一股混杂着污水、粪便和腐烂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刘飞忍不住皱起眉头。城内的街道狭窄又肮脏,路面坑坑洼洼,积着发黑的污水,偶尔能看到几堆无人清理的垃圾,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是茅草屋顶的土房,低矮又破旧。有的房屋窗户没了窗纸,只用破麻布遮着;有的屋檐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椽子;还有几间直接塌成了一堆黄土,只留下半截土墙,墙根下长满了野草。偶尔能看到一两间砖瓦房,应该是乡绅或商铺的住处,可也同样透着股衰败——门板上的漆皮掉光了,门口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也很久没好好打理过。
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大多是些面黄肌瘦的百姓。男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打,女人裹着破旧的麻布片,孩子们更是光着脚,身上的衣服连遮体都勉强,个个瘦得皮包骨,眼神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与年龄不符的麻木。他们看到刘飞穿着官服,只是麻木地扫了一眼,没有敬畏,没有好奇,甚至没有避让,依旧慢慢地走在路中间,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这就是万山县城?”刘飞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车夫老汉叹了口气,赶着骡车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污水坑:“客官,这还是好的。去年闹土匪的时候,县城被烧了小半,后来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就成了现在这模样。您看前面,那就是县衙了。”
刘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街道尽头,有一座相对高大些的建筑,应该就是县衙了。可走近了才发现,这座“县衙”同样破败不堪。
县衙的大门是两扇朱漆木门,可朱漆早就掉得只剩零星的痕迹,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门环上锈迹斑斑,用手一摸,能蹭下一层红锈。大门上方的牌匾,写着“万山县衙”四个大字,可牌匾的木头已经开裂,右上角的钉子松了,整个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一只断了耳朵,一只没了爪子,身上布满青苔,看起来比路边的野狗还要落魄。推开虚掩的大门,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碎石瓦砾散落在草丛里,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院子尽头是大堂,大堂的门半掩着,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具体景象。大堂两侧的厢房,窗户纸大多破了,屋檐下挂着几串干枯的蜘蛛网,风一吹,轻轻晃动,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
刘飞跳下骡车,站在县衙的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在现代社会,哪怕是偏远的乡镇政府,也绝不会如此破败。可这里,是大明朝万山县的县衙,是他这个“七品县令”的办公之地,也是他在这乱世里的第一个落脚点。
“客官,地方到了,小的就送到这儿了。”车夫老汉把骡车停在院子门口,脸上带着几分不安,“这万山县……您多保重。”
刘飞点了点头,付了剩下的车钱。看着车夫赶着骡车慢慢离开,消失在狭窄的街道尽头,他才转过身,再次打量着这座破败的县衙。
野草在风中沙沙作响,大堂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整个县衙里,除了他,没有半点人声。他手里攥着那张模糊的委任状,身上的官服虽然不合身,却沉甸甸的。
之前的不安、期待,此刻都变成了沉甸甸的压力。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座破败的县衙,更是一个饿殍遍地、盗匪横行、百姓麻木的烂摊子。前两任县令的遭遇,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可他没有退路。
刘飞深吸一口气,抬脚踩过院子里的野草,朝着大堂走去。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哪怕从清理这满院的野草开始,哪怕从找到第一个愿意跟着他的人开始,他也要在这万山县,闯出一条活路。
大堂的门被他轻轻推开,里面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大堂中央那把同样破败的县官座椅。
刘飞看着那把椅子,眼神渐渐坚定。从今天起,他就是万山县令,这里的一切,都要由他来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