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漫过山脊,黑云寨方向的一号烽火台就炸开了一道黑褐色的狼烟。那烟柱笔直如剑,穿透晨雾直插天际,紧接着,台顶竖起一面鲜红的旗帜,三柱狼烟配红旗,是《烽燧信号章程》里“西北方向大军压境”的最高警讯。
“敌军来了!”哨兵握着千里镜的手微微发颤,镜筒里清晰映出官道上绵延的队伍,黑压压的明军正沿着碎石路缓慢推进,旗帜上“周”字在风中猎猎作响,队伍末尾还跟着数十辆粮车,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隔着三里地都能隐约听见。他立刻点燃第二把狼粪,让狼烟更浓,同时敲响了台边的铜锣,“铛铛”的声响顺着山脊传向后方,像一道急促的警报。
不到两刻钟,警讯就传到了万山城的军机堂。刘飞正站在沙盘前,指尖落在东部防线的“鹰嘴堡”位置,那里是明军进入万山的第一道关卡,也是他诱敌计划的起点。“周淮带了五千卫所兵,装备差,士气低,却抱着朝廷的架子,最容易轻敌。”他指着沙盘上鹰嘴堡与一线天之间的狭窄山道,语气沉稳,“咱们就给他们演一出‘不堪一击’的戏,把他们引进来。”
赵青拄着断矛凑上前,目光扫过沙盘上标注的“预设伏击点”:“大人是想让鹰嘴堡的守军佯败?”“正是。”刘飞指尖划过鹰嘴堡到一线天的路线,“鹰嘴堡的守兵只留五十人,带着十支‘万山铳’和一门轻型‘虎蹲炮’,等明军攻城时,稍作抵抗就撤,故意丢些破损的刀枪、空的火药罐,让他们以为咱们真的顶不住了。”
他转向一旁的周虎,语气陡然严肃:“你带两百战兵,分成五支小队,绕到明军侧翼的山林里。记住,只骚扰,不硬拼,白天用冷枪打他们的粮车护卫,晚上摸进营寨放几枪就跑,把他们搅得心神不宁,却又抓不到人。最重要的是,盯着他们的粮道,等明军过了鹰嘴堡,就找机会截断他们的后路。”
周虎挺直腰板,右手按在胸前的黄铜战兵牌上:“请大人放心!保证把明军搅得鸡飞狗跳,让他们一步步往咱们的口袋里钻!”
部署刚定,鹰嘴堡的急报就送到了,明军已抵达堡外三里处,正在搭建攻城器械。刘飞立刻下令:“按计划行事!撤退时务必留下‘溃逃’的痕迹,别让周淮看出破绽。”
鹰嘴堡内,守兵队长赵刚正指挥着士兵们做最后的准备。堡墙上的“虎蹲炮”只装了半药池火药,炮口故意对准偏离明军的方向;“万山铳”的弹丸也只装了一半,确保枪声够响,却伤不了多少人。“都记好了!打三炮,放十枪,就往后面的山道撤!”赵刚拍着士兵的肩膀,手里攥着一把提前准备好的破损腰刀,“撤的时候把这刀丢在堡门口,再故意踩乱脚印,让明军以为咱们慌不择路。”
片刻后,明军的攻城号角响起。数十架云梯搭在鹰嘴堡的夯土墙上,周淮骑着马站在阵前,手里的马鞭指着堡墙:“给我攻!拿下这破堡,每人赏银一两!”可喊了半天,堡墙上只传来零星的枪声和炮声,炮弹落在明军阵前的空地上,只炸起一小团烟尘,根本没伤到几个人。
“这就是刘飞的守军?”周淮皱着眉,心里竟生出几分不屑。他挥挥手,让后续部队加速攻城,自己则带着亲兵慢慢往前挪。就在这时,堡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几个守兵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沿着山道往后方逃去,跑在最后的士兵还摔了一跤,手里的枪都掉在了地上。
“叛军溃逃了!”明军阵里有人高喊,士兵们瞬间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冲进鹰嘴堡。周淮跟着进了堡,一眼就看到地上散落的破损刀枪、空火药罐,还有没来得及带走的半袋杂粮,堡墙上的“虎蹲炮”炮口歪斜,显然是仓促撤退时没来得及收拾。
“果然是群乌合之众!”周淮哈哈大笑,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刘飞不过如此!传令下去,继续推进,天黑前赶到一线天,明日一早就能直逼万山城下!”
可他没注意到,堡外山道旁的树丛里,两个万山哨探正举着千里镜观察,见明军主力全部进入山道,立刻转身往后方跑去,他们要把消息传给埋伏在一线天的主力部队。
与此同时,周虎的骚扰小队已摸到明军的粮道附近。夕阳西下时,负责护卫粮车的明军正坐在路边吃饭,突然从山林里射出几发子弹,两个护卫应声倒地。“有埋伏!”明军们慌乱地举枪,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只听到山林里传来几声呼哨,随后便没了动静。等他们小心翼翼地追进去,只捡到几枚散落的弹壳,粮车却已被人悄悄划开了几袋,粮食撒了一地。
这样的骚扰接连发生了三次。明军白天赶路时,总有冷枪从侧翼的山林里射出;晚上扎营时,营寨外会突然响起枪声,吓得士兵们整夜不敢合眼。可每次他们追出去,都连一个人影都抓不到,只留下几具冰冷的尸体和被搅乱的军心。
“这群叛军就会躲在山里放冷枪!”周淮气得摔了茶碗,却又无可奈何。他本想加快行军速度,可士兵们被骚扰得疲惫不堪,粮车也因护卫紧张而推进缓慢,只能勉强在天黑前赶到一线天附近的开阔地扎营。
帐篷里,周淮看着地图,手指落在一线天的位置,那里是进入万山腹地的必经之路,山道狭窄,两侧是陡峭的崖壁。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一想到鹰嘴堡的轻易得手,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不过是些躲在山里的乱民,就算一线天有埋伏,凭五千大军,也能冲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一线天两侧的崖壁上,已有上千万山战兵埋伏在那里,手里的“万山铳”对准了山道;周虎的小队也已绕到明军粮道的后方,准备在深夜截断他们的退路;更远处的烽火台上,狼烟依旧未熄,正将明军的一举一动,源源不断地传回万山城的军机堂。
夜色渐浓,明军的营寨里鼾声四起,士兵们因白天的疲惫而沉沉睡去,没人察觉到,一张由地形、火力和谋略织成的大网,已在他们头顶缓缓张开。刘飞站在军机堂的窗前,望着东部防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周淮和他的五千卫所兵,已一步步走进了他布下的瓮中,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