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抱着阿烬站在货舱中央,脚下的木板微微晃动。晨光从缝隙间透进来,落在程虎脸上,他那只独眼没有闪躲。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陈无戈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破空气。
程虎没有回答,右手缓缓伸进怀里,掏出一卷泛黄发脆的皮纸。纸张边角磨损严重,用一根褪色的红绳捆着。他解开绳结,将地图平铺在地。
地图展开的瞬间,陈无戈低头看去。
山川走势模糊, лnшь粗略的线条勾勒出地形轮廓。几处位置被朱砂圈出,其中一个点上刻着残缺的图案——与他腰间玉佩上的族徽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他问。
“陈家祖宅秘藏图。”程虎低声说,“当年老主人亲手绘制,唯有暗卫核心成员知晓它的存在。我藏了十二年,就等这一天。”
陈无戈蹲下身,手指按在那个族徽标记上。指尖刚触到痕迹,左臂旧疤突然发热,体内某处仿佛被点燃,一股热流直冲胸口。
他呼吸一滞。
这不是错觉。
这图……真的与血脉有共鸣。
“这里。”程虎指向地图最深处的一道幽谷,“据说是陈氏先祖设下的血脉共鸣阵所在。你带着阿烬过去,或许能唤醒更多武技记忆。”
陈无戈没有抬头。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靠着月圆夜觉醒的零碎片段,一次次拼死突围。可那些记忆支离破碎,如同黑夜里的火苗,亮一下便熄灭。
如果真有能系统唤醒《primal武经》的地方……
那就是根源。
是他一直寻找、却始终未能触及的起点。
怀中的阿烬轻轻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又慢慢移到陈无戈脸上。
“我们要回家了吗?”她小声问。
陈无戈喉咙发紧。
家?
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祖宅,那片埋着家族血仇的土地……
是家吗?
但他望着阿烬的眼睛,点了点头。
“嗯,回家。”
阿烬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闭上了眼。
陈无戈站起身,盯着程虎。
“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必须确认你是谁。”程虎说,“不是看你姓陈,也不是看你有玉佩。我要看你是否真的愿意为她拼命。”
他顿了顿:“昨夜你在货舱守了一整夜,刀不离手,肩上的伤渗了血也不管。你护她的样子,和当年老爷子护我一样。”
陈无戈沉默。
程虎弯腰卷起地图,双手递来。
“我不求你信我。但这条路,是你唯一能走的路。”
陈无戈接过地图。
皮纸入手冰凉,可那朱砂标记却似在发烫。他小心将其折好,塞进怀里,紧贴胸口。
然后,他对着程虎,低头行礼。
“多谢。”
这一礼,不是对商队首领,也不是对旧识。
而是对一个忠于陈家的人。
程虎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扶住他肩膀。
“少主不必如此。我该做的,早就该做了。”
三人不再多言。
程虎率先走向舱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外面雾气弥漫,江岸被白蒙蒙的水汽笼罩,远处芦苇荡随风摇曳,几乎望不到尽头。
“船在西岸第三片浅湾。”程虎低声道,“没人巡逻,也不会有人查。咱们趁天还没完全亮,快走。”
陈无戈点头,抱紧阿烬,跟了上去。
他们踩着湿滑的木板走出货舱,脚下传来细微的吱呀声。岸边泥泞,每一步都留下浅浅脚印。雾太浓,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芦苇丛中露出一角船身。
小船不大,通体漆黑,船头插着半截红旗,旗面破旧,颜色发灰,但仍能看出曾是红色。
那是陈家旧部联络的暗号。
程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到了。”
陈无戈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阿烬。她呼吸平稳,火纹微弱闪烁,像是睡熟了。
他又抬头望向临江城方向。
城墙仍在雾中若隐若现。
七宗的人一定已经发现他们不见了。
搜捕会更严密,火纹鉴的排查范围也会扩大。
但他们不会再往南江码头去了。
他们会走这条废弃河道,绕开关卡,顺着支流深入。
只要抵达祖宅遗址……
就能揭开《primal武经》真正的秘密。
也能弄清,为何他的血脉会与阿烬的火纹产生共鸣。
程虎走到船边,检查了一遍缆绳和船舱。
“船上有干粮、清水、伤药,还有两套衣服。你们换上,别穿现在的。船上也有遮篷,阿烬可以躺着休息。”
陈无戈抱着阿烬走上跳板。
木板轻微晃动,他稳住身形,走进船舱。
里面空间狭窄,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角落放着一个布包,应是补给。靠墙有一张简易木板床,铺着干燥的草垫。
他将阿烬轻轻放下,让她躺好。
她眉头微皱,似乎梦见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衣角。
陈无戈伸手,帮她理顺额前乱发。
然后转身走出船舱。
程虎正站在船头解缆绳。
“你呢?”陈无戈问。
“我送你们到青石镇外十里。”程虎说,“之后我会返回,不能同行太久。七宗耳目众多,我得维持商队身份。”
陈无戈点头。
他知道,程虎能帮到这里,已是冒了巨大风险。
“等我们到了祖宅,如果有消息,怎么联系你?”
程虎从怀里摸出一枚铜哨,递过来。
“吹三短一长,我在百里内都能听见。但不到万不得已,别用。这哨子只有陈家暗卫知道。”
陈无戈接过,放进怀里。
两人不再说话。
程虎撑篙离岸,小船缓缓滑入水流。
芦苇擦着船身发出沙沙声,雾气在四周流动,如同一层薄纱裹住整条船。
陈无戈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江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被动逃亡。
他们有了目标。
有了方向。
有了反击的可能。
船行渐远,水面泛起细碎波纹。
忽然,阿烬在舱内轻轻哼了一声。
陈无戈立刻转身进舱。
她依旧闭着眼,可锁骨处的火纹突然亮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紧接着,她右手指尖微微抽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陈无戈握住她的手。
温度正常,脉搏稳定。
可就在他准备松手时,阿烬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发出两个极轻的音节。
“……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