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贴着树干蹲下,阿烬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树林深处那只机关兽的红眼扫过地面,铁链拖在石块上发出刺啦声。他屏住呼吸,手指紧扣断刀刀柄。麻布缠着的刀柄早已被汗水浸透,滑得几乎握不住。
他不能在这里动手。一旦打起来,火纹会再次失控,而阿烬现在的状态,撑不住第二次爆发。
他缓缓后退,脚踩在落叶上不敢用力。退到林子边缘时,看见斜对面塌了半边墙的酒楼。门匾歪斜,窗纸破烂,门口堆着腐烂的菜叶和碎陶片。这地方荒废已久。
他背着阿烬猫腰穿过空地,从后门进了酒楼。屋内昏暗,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一张桌子翻倒在地,墙上挂着半截布帘。他把阿烬轻轻放在墙角,让她靠在还算完整的柱子上。
阿烬喘着气,嘴唇发白。锁骨处的火纹忽明忽暗,像即将熄灭的炭火。他蹲下来,用袖子擦去她额头的汗。她的皮肤滚烫,呼吸断断续续。
“再撑一会儿。”他说,“等天黑我们就走。”
阿烬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她抬起手想碰他的脸,可手臂刚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
陈无戈皱眉。他知道她快到极限了。可外面还有机关兽,七宗的人随时会追来。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他转头看向屋内。堂前供桌上有一盏残烛,蜡油凝成扭曲的形状。烛芯忽然跳动一下,冒出一团幽蓝的火苗。
那火苗不对劲。
不是橙红,而是泛着青光的蓝。火焰窜起一寸高,随即沿着房梁爬行。木头噼啪作响,焦味迅速弥漫开来。
陈无戈猛地回头。阿烬闭着眼,火纹正在发亮。那光透过衣领渗出,一闪一烁。
是她引的火。
火纹感应到了她的虚弱,自动与周围热源共鸣。这栋破楼里唯一的火种就是那支蜡烛,却被瞬间点燃,且越烧越猛。
他扑过去想吹灭地上的火星,可已经晚了。火焰顺着墙边的布帘往上蔓延,屋顶开始冒烟。大堂温度骤升,空气变得灼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个人影冲进街道,为首那人手里举着一面铜镜。镜面刻着符文,正发出嗡鸣。金光直指酒楼后堂。
“找到了!”那人厉声喊,“火纹反应就在里面!”
是七宗执事。
三人撞开大门冲进来,衣上沾满尘土与血迹。为首的执事高举火纹鉴,镜光照亮整个大堂。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的阿烬。
“活捉那个女孩!”他下令,“别让她烧死!”
另两人分左右包抄。一人抽出短刃,另一人直扑阿烬。
陈无戈站起身,断刀横在身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冲上来的人。
左边那人挥刀砍来。陈无戈侧身避开,刀锋擦过肩膀,粗布短打被划开一道口子。他反手一刀撩起,逼得对方连退两步。
右边那人趁机跃起,一脚踹向他胸口。他低头躲过,顺势扫腿,将人绊倒在地。未等对方起身,他膝盖压上其手腕,咔的一声扭断了关节。
那人惨叫一声,短刃落地。
剩下的执事怔了一瞬。他没料到一个年轻人竟能如此迅速放倒两人。但他并未退缩,反而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符纸,往空中一抛。
符纸燃起黑火,化作一只鸟形直扑陈无戈。
陈无戈翻身闪避,黑火鸟擦着他后背掠过,撞在柱子上炸开。木屑飞溅,整根柱子迅速碳化。
他明白,这三人并非普通巡卫。他们是专为镇压火纹宿体而设的执事,手段狠辣,配合娴熟。
不能再留手了。
他握紧断刀,往前一步挡在阿烬面前。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道从眉骨延伸至下巴的旧伤。
为首的执事盯着他,忽然冷笑:“你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了一世。她是‘容器’,注定要被开启。你们这些蝼蚁,连她体内力量的万分之一都承受不起。”
陈无戈不语。他只记得一件事——只要他还站着,就不能让任何人碰到阿烬。
执事挥手,火纹鉴金光暴涨。他自己也疾冲而上,掌心凝聚一团黑气,直拍陈无戈面门。
陈无戈低头闪过,刀锋横切对方肋下。执事反应极快,拧身避开了大半力道,但左臂仍被划出一道深口,鲜血喷涌。
他闷哼一声,却未停手。右手一甩,三枚银针射向陈无戈咽喉。
陈无戈仰头避开两枚,第三枚擦过颈侧,带出一道血线。他趁势突进,断刀直劈执事脖颈。
执事举镜格挡。铜镜与刀锋相撞,发出刺耳声响。镜面裂开一道缝,金光闪烁不定。
就在这时,屋顶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坠落,直砸向阿烬所在的位置。
陈无戈甩开对手,飞扑过去将阿烬推开。他自己躲得慢了些,肩头被火星溅中,布料瞬间焦黑,皮肉传来钻心之痛。
他咬牙爬起,看见阿烬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的眼神变了,不再虚弱,而是透出一股凌厉之色。
火纹又亮了。
比刚才更亮。
蓝焰顺着她的发梢蔓延,却没有烧伤她。火焰腾起一尺高,逼得两名受伤的执事连连后退。
为首的执事瞪大眼睛,声音都在发抖:“她在觉醒……快压制她!这是关键时期,绝不能让她完成共鸣!”
他举起裂开的火纹鉴,欲发动某种禁术。可就在念出口诀的瞬间,阿烬抬起手。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空气轻轻一抓。
屋内的火焰突然静止了一瞬。
然后全部转向,朝着三个执事席卷而去。
蓝焰如潮水般涌出,包裹住他们的身体。执事们惨叫起来,可火焰并不焚烧皮肉,而是钻入毛孔,仿佛在吞噬什么。
陈无戈看得清楚——那火焰在吸他们的灵力。
三个人瞬间萎靡,跪倒在地。火纹鉴脱手掉落,镜面彻底碎裂。
可就在这时,街上传来更多脚步声。至少五六人正快速逼近。有人高喊:“酒楼起火!封锁四周!”
陈无戈知道,援兵来了。
他扶起阿烬,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火纹的光弱了下去,但她的眼睛仍泛着淡淡的金色。
“还能走吗?”他问。
阿烬点头,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子。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经听出那是七宗制式靴子踏地的声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他背起阿烬,断刀插回腰间。转身看向大堂深处。那里有一扇小门,通向厨房。或许可以从后巷离开。
可当他迈出第一步时,阿烬突然抓紧他的肩膀。
“别去那边。”她说。
他停下。
阿烬望着前方倒塌的供桌,声音很轻:“火……不想让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