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刮过脸颊,陈无戈的脚步没有停。他抱着阿烬,一步步走向小镇入口的石碑。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血顺着手指滴在脚边的碎石上。他的呼吸很重,胸口像被石头压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小镇的轮廓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模糊。破庙的残墙歪斜地立着,屋顶塌了一半,门框倒在地上。他记得那里曾是他们避雨的地方。但现在没时间停留。
他转向老镇长住的屋子。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屋,门板裂了缝,窗纸早就破了。他用肩膀撞开门,屋子里很暗,油灯只剩一点火苗,在风里晃。
老镇长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头低垂着,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他听见动静,缓缓抬头。左眼蒙着黑布,右眼浑浊发黄。他看到陈无戈,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陈无戈把阿烬轻轻放在角落的草席上。她脸色发青,嘴唇没有血色,锁骨处的火纹完全熄灭。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站起身,走到老镇长面前。老人抬起手,抖得厉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用尽力气塞进陈无戈手里。布包很轻,但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抢救出来。
“陈少爷……”老人声音沙哑,“快走……”
话没说完,头一歪,靠在墙上不动了。那只伸出来的手慢慢滑落,搭在腿上。
陈无戈站着没动。他知道人已经死了。屋里很静,只有油灯芯烧尽时发出的一声轻响。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解开绳子,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纸角焦黑,中间画着一幅星图。线条复杂,有些地方用红笔加重过。他盯着看了几秒,发现这图案和程虎给的地图有相似之处,但更完整。
星图下方刻着一道纹路。他卷起左臂的衣袖,露出那道自幼留下的刀疤。疤痕边缘微微发烫,和纸上的纹路形状一致。
他把信翻到背面。最后一行字很小,墨迹干涩:
“祖宅地窖,有破局之法。”
他把信折好,放进怀里。转身走到阿烬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但很弱。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倒出一点药粉喂进她嘴里。这是程虎给的续命散,只能撑一时。
他坐下来,背靠着墙。全身肌肉都在发抖。断刀横放在腿上,刀身冰冷,血纹已经消失。刚才那一战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知道七宗的人不会放弃,山崩只能拦住他们一时。等他们绕路过来,这里就是死地。
但他不能走。阿烬撑不了长途奔袭。必须让她恢复一点体力,至少等到火纹能自主运转。
他闭上眼,试着调动体内灵气。经脉像干涸的河床,一丝气流都难推动。金手指也没有反应。月圆已过,血脉中的印记沉寂下去。现在他只是一个重伤的普通人。
屋外风声渐大,吹得门板吱呀作响。他睁开眼,看向老镇长的尸体。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袍,胸前有一片暗红色的痕迹。他伸手过去,轻轻合上对方的眼睛。然后扯下床边一块旧布,盖住了整具身体。
他想起小时候,老镇长总说他是个麻烦。收留他是看在老酒鬼的面子上。可每次七宗来巡查,那人总会提前告诉他躲在哪条巷子。有一次他还偷偷换了追踪符的位置,让执事们追错了方向。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陈无戈站起身,走到门口。天快亮了,远处山脊透出一点灰光。小镇安静得异常,没人出门,也没狗叫。他知道居民们都怕惹祸上身。这种地方,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回到阿烬身边,把她抱起来。准备换个更隐蔽的地方。这屋子太显眼,七宗的人只要进来一看就知道有人来过。
刚走到门口,怀里的少女突然抽搐了一下。手指勾住他的衣角,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他停下脚步。
阿烬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她的体温还是低的,可指尖有一点暖意。他感觉到她胸口起伏比刚才快了些。
他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她又安静下去。
他继续往外走,穿过小巷,朝镇子西边走去。那里有一排废弃的粮仓,以前是陈家的产业。现在空着,没人管。他记得其中一个地基下沉过,下面可能有夹层。
走到第三座粮仓前,他放下阿烬,用断刀撬开腐烂的木门。里面堆着些烂麻袋和碎木头。他清理出一块空地,把她放进去。然后从外面拖了几块破板挡住门口。
回来的路上,他顺手拆了两根门框的木条,带回粮仓。用刀削尖一头,插在四周当警戒桩。如果有人靠近,震动会传到地面。
做完这些,他靠在墙边坐下。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再看了一遍。星图的某个位置有个小点,像是标记。他记下位置,重新收好。
祖宅地窖。他知道地方。就在镇外三里,陈家老宅的地下。小时候老酒鬼带他去过一次,说那里埋着不能见光的东西。
现在看来,那东西或许能救阿烬。
他抬头看天。东方已经开始发白。最多两个时辰,太阳就会升起。他必须在这之前决定要不要动身。
阿烬忽然咳嗽了一声。他立刻过去查看。她睁开了眼睛,瞳孔是正常的黑色,没有泛金。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哥……”
声音很轻,但清楚。
他点头,“我在。”
她想抬手,试了两次才碰到他的手臂。她的指尖有点热,不像刚才那么冷。
“我……还能走。”
她说完这句话,又闭上了眼。
陈无戈坐回去,手握紧了断刀。刀柄上有他掌心的汗,也有干掉的血。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祖宅一定有埋伏,七宗不会放过那种地方。
但他必须去。
他把信贴身收好,靠近心脏的位置。然后脱下外衣盖在阿烬身上。自己靠着墙,闭上眼。
不能再睡太久。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出发。
粮仓外,风卷起沙尘拍打在墙上。一块松动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响动,慢慢滑落一半,卡在堆叠的杂物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