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凝在指尖,未落。
萧羽盯着那一点暗红,瞳孔微缩。方才云辇升空之际,他分明看见水帘闭合前,一道极细的黑影自地底裂缝窜出,贴着使者袍角一闪而没。那一刻,血珠恰好渗出伤口,密文浮现——“第七据点已破,勿归”。
六字如针,刺入识海。
他盘膝坐下,掌心轻抵眉心,万道神瞳缓缓催动。金光自额际流转,逆溯血珠成型瞬间的天地残影。视野中光影回退:焦土、断柱、人群退散,云辇腾空,水帘垂落……就在那一瞬,地底裂隙深处,一抹幽芒疾射而出,附于使者右靴内侧,随即隐没。
不是逃逸,是汇合。
而且身形确比登辇时矮了半寸——有人藏在其后,借法阵遮掩气息,随行离去。
萧羽睁眼,眸中金光未散。
“他在说谎。”他低语,“龙宫从不派使臣带刀,更不会用魔宗兵刃。那柄幽冥刺,是玄冥阁细作之间传递死令的信物。”
身侧传来踉跄脚步。苏晚扶着断柱走近,脸色泛青,唇无血色,铜镜裂痕已蔓延至中央,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她喘息着问:“你……看出什么了?”
“不是看出来的。”萧羽收手,将令牌取出,置于掌心,“是推出来的。”
他指尖轻点令牌背面“玄冥阁”烙印,真元微吐,万道神瞳再度开启,穿透符文表层。外层刻痕为魔宗制式,深峻规整,属三年内新铸;但其下还有一道极淡的划痕,呈波浪纹,带有水属性灵力残留,与龙宫护殿卫所用印鉴手法相近。
“这印记被人动过。”他说,“有人试图抹去它,但没能彻底清除。手法干净利落,却不带杀意——不像毁证,倒像……警告。”
苏晚皱眉:“龙宫的人,也在查这件事?”
“不一定是为了查。”萧羽摇头,“可能是想掩盖。若真是龙族正统派人来,为何不直接召见城主问话?为何不查验百姓伤亡?反而一开口就定罪,逼我低头受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是来灭口的。不只是杀我,更是要确认那‘第三片鳞甲’是否真的毁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那枚晶屑被碾碎,他就必须带走证据——或者,带走人。”
苏晚呼吸一滞:“你是说……地底那个逃走的东西,还在?”
“它没逃。”萧羽目光冷了下来,“它被接走了。使者根本不是问责者,而是接应者。他披着龙宫外皮,实则效忠魔宗,可偏偏又留下龙宫痕迹,让别人以为龙宫参与其中。这样一来,无论哪边追查,都会陷入内斗。”
风掠过废墟,吹起几片焦叶,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又落下。
苏晚咬唇:“所以他是双面间谍?一边给魔宗办事,一边向龙宫某股势力通风报信?”
“不止是通风报信。”萧羽缓缓站起,将令牌收回袖中,“他是棋子,也是诱饵。故意暴露魔宗兵刃,让我发现破绽,从而引我怀疑龙宫。可他又留下可追溯的线索,像是在等我查下去。这种矛盾的行为,只有一个解释——他背后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他。”
他抬头望向西北山巅。
焦岩静立,林影斑驳。那里曾是第七据点所在,三日前尚有守卫巡逻,如今只剩一缕黑烟袅袅升起,像是某种终结的标记。
“‘勿归’不是劝我别去。”他低声说,“是提醒我,那里已经没有活口了。据点被破,情报网络转移,他们正在重新布线。而这个人……”他指了指天空,“他就是新线路的第一环。”
苏晚扶着柱子,勉强稳住身体:“那你打算怎么办?公开这些?”
“不能。”萧羽摇头,“现在说出来,只会引发混乱。百姓信龙宫威严,也怕魔宗手段,一旦知道两者纠缠不清,必生恐慌。而且……”他看了她一眼,“我们掌握的只是碎片。没有实证,没人会信一个边城少年的话能撼动两大势力。”
苏晚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还查吗?”
萧羽没回答。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焦土,指缝间沙粒簌簌滑落。其中夹着一点绿莹莹的碎屑,正是当日蛟龙崩解时留下的残渣。他轻轻捻动,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是某种生命仍在挣扎复苏。
“第七据点虽毁,但它的根没断。”他说,“那人带走的不只是情报,还有一个身份。我怀疑,真正的三太子并未死去,而是被囚禁 somewhere,而这具傀儡躯壳,是用来混淆视听的替身。使者带走的,或许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苏晚眼神震动:“你是说……地底窜出的那个黑影,是原本该死的太子?”
“也可能是替太子送信的人。”萧羽站起身,拍去手上尘土,“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不想让我去极北。‘勿归’二字,既是警告,也是反向引导。越是不让去的地方,越藏着答案。”
他转身面向她,语气沉稳:“我要北上。”
“可你现在走,等于暴露意图。”苏晚会意,声音虚弱却坚定,“他们会盯上你。”
“所以我不会明着走。”萧羽望向城南方向,“我会让别人以为我去东域求援,实际上绕道雪岭,沿古河道潜行。只要避开官道巡查,七日内就能进入极寒荒原。”
苏晚点头,强撑着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这是我家族最后的传讯令,还能激活一次远距离阵法。你要用吗?”
萧羽看了看玉符,没接:“留着。万一我失联,你可用它联系星辰道院那位朋友。但现在,谁都不能牵连。”
他顿了顿,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先回药堂疗伤。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来。”
苏晚没再坚持,只低声问:“如果……真如你所说,龙宫和魔宗都有人掺和进来,那你这一去,不只是找线索,是在往网眼里钻。”
“我知道。”萧羽看着远方雪峰轮廓,“但他们忘了,猎人设网时,有时也会变成猎物。”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废墟边缘。
脚步未停,声音却清晰传来:“记住,如果三天内我没传消息回来,就把城西地窖里的铁箱打开。里面有我整理的所有痕迹记录,包括今日对话。交给可信之人,但别说是我说的。”
苏晚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渐行渐远。
风忽然止了。
旗杆上的铜镜发出一声轻响,裂缝扩大,一片镜片坠地,砸在焦土上,溅起细微尘灰。
萧羽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右手缓缓按在腰间剑柄。
剑未出鞘,但他已感知到——有人在监视。
不是来自空中,也不是城外。
而是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