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上的皮肤又鼓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行。我按住那处,掌心传来细微的搏动,不像是血脉跳动,倒像是某种活物在缓缓蠕动。
苏瑶咬着牙,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它……在往里面钻。”
我没有松手,反而将真元沉入指尖,顺着她的经络探过去。刚触到阴维脉交汇点,那股异样的波动猛地一缩,随即隐没不见。再探,已无痕迹。
这不是普通的蛊虫。
我闭上眼,万道神瞳悄然开启。视野骤然变化,血肉经络如透明丝网般铺展眼前,气血流动清晰可辨。我在她奇经八脉间扫视,终于在泥丸宫边缘捕捉到一丝极淡的黑影——它不动,却散发着微弱的灵性波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子母共生型。
母虫藏于识海深处,借星脉之力温养自身;子虫则分散潜伏,随时准备破茧而出。若只斩其表,母体立刻会催生更多子虫,反噬宿主。
“你感觉到了吗?”我低声问。
苏瑶点头,声音有些发颤:“耳朵里……像有风在吹,但又不是风。是……一种声音,很低,听不清。”
那是母虫在与星轨共鸣。
我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天边尚黑,但东南方向已泛起一抹暗红,那是炎阳火山常年喷发映照出的天光。百里之外,岩浆不息,热浪焚空。整个边城一带,唯有那里的温度能逼出这种寒性魔虫。
可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吗?
我看向苏瑶。她靠在石台边,脸色开始泛白,呼吸略显急促。刚才那一阵抽搐过后,她的体温明显升高了。我伸手贴她后颈,肌肤滚烫,但脉象却偏冷,寒热交杂,正是魔虫侵蚀经络的征兆。
不能再等。
我起身走到墙角,打开铁匣,取出一枚漆黑符纸。这是昨夜从柳寒烟手下夺来的静息符,魔宗秘制,专用于压制灵体感知。寻常修士用之有害,但此刻,只能以毒攻毒。
“可能会有点凉。”我说。
她点点头,闭上眼。
我将符纸贴在她后颈大椎穴上。符纸接触皮肤的瞬间,微微一震,随即渗出丝丝黑气,顺着她脖颈蔓延而上,又缓缓沉入体内。她的身体轻轻一颤,呼吸顿了一瞬,而后恢复平稳。
万道神瞳再次扫过她体内——那条黑线果然停滞了,母虫中枢的波动也减弱许多。有效,但只是暂时压制。
“我们得走。”我说,“去火山。”
她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现在?”
“越快越好。”我背过身,“上来,我带你出去。”
她没再说话,慢慢挪到我身后,双臂环住我的脖子。我蹲下身,将她稳稳背起。她的体重不重,但压在背上时,我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站起身的刹那,我察觉她的一缕发丝扫过我耳侧,带着灼热的温度。这热度不对劲,不是发烧那么简单,而是体内阴阳失衡导致的虚火外泄。若再拖两个时辰,恐怕连静息符都压不住。
我走向窗边,一脚踹开木框。冷风灌入,吹得屋内残灰四散。外面夜色浓重,街道无人,只有远处几盏孤灯摇曳。我纵身跃出,落地时轻巧无声。
脚刚触地,苏瑶突然闷哼一声,身子猛地一抽。
我立刻停下脚步,一手扶稳她,一手探她脉门。万道神瞳再度运转,直视她体内经络——原本静止的黑线竟开始逆向游走,正沿着冲脉向上攀爬!
它醒了。
不是完全苏醒,而是感应到了什么。我抬头望天,云层稀薄处,一颗星辰格外明亮,正悬于北方天际。子时未至,但星轨已动。
母虫在响应。
我加快脚步,朝着东南方向疾行。每一步都尽量平稳,避免剧烈震动刺激虫体。苏瑶伏在我背上,呼吸越来越重,偶尔发出短促的喘息。
“撑住。”我说,“快到了。”
她没应声,只是手指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我肩膀。
穿过两条巷道后,我拐进一处废弃院落,暂作歇息。放下她时,发现她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划破了一道口子,血珠正缓缓渗出。我皱眉,正要查看,却见那血滴落地的瞬间,竟凝成一条细线,朝东南方延伸了一寸才断开。
我心头一凛。
这不是普通的血。
星脉体的血液本身就与天地星力共振,如今被魔虫污染,竟成了指引方向的媒介。若放任不管,不仅母虫会彻底觉醒,甚至可能引来更多追兵。
我撕下衣角,迅速包住她的手掌。然后从怀中取出另一枚静息符,贴在她心口膻中穴位置。符纸刚附体,她整个人便剧烈一颤,嘴里溢出一口白雾般的气息,像是体内寒气被强行逼出。
“好冷……”她牙齿打战。
我知道这是压制过程中的反噬,越是封禁,宿主承受的痛苦越大。但她必须清醒,一旦昏过去,母虫就会趁机吞噬神识。
“听着,”我盯着她眼睛,“你现在不能睡,也不能松手。哪怕疼得想叫,也要咬住牙。明白吗?”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最终用力点头。
我重新将她背起,这一次走得更快。街道逐渐荒芜,城郊的风也变得粗粝。远处的地平线上,那抹赤红越来越清晰,像一道裂开的伤口横亘在夜幕之下。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苏瑶忽然 whispered 一句:“它……在叫我。”
我没听清,“什么?”
“虫子……它在说话。”她声音极轻,像是梦呓,“它说……我本就该属于它。”
我脚步一顿。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高烧胡言。母虫已有微弱灵识,正在尝试与宿主建立精神连接。一旦成功,苏瑶的意识就会被逐步蚕食,最终成为它的傀儡。
我猛地提速,几乎是奔跑起来。风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土路坑洼不平,但我没有减速。每一次落地,都能感觉到她在我背上颤抖,但她始终没有松手。
又奔出一段路,她突然抬起左手,指尖指向前方某处。
“那里……别走那边。”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低洼沼地,夜里泛着幽光,像是积水泥潭。正常人不会选这条路,但我明白她的意思——那地方阴湿寒重,正是魔虫最喜欢的环境。绕过去,多花一盏茶工夫,但安全。
“你还能分辨?”我问。
她点头,眼神有一瞬清明,“铜镜……在提醒我。”
我心中微动。看来觉醒后的血脉已经开始自发抵抗外来侵袭。这是好事,说明她还没被完全控制。
绕过沼地后,路况好转,前方已是通往火山的官道。焦土路面布满裂痕,踩上去簌簌作响,空气中也开始弥漫一股硫磺味。
就在这时,她背部忽然拱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顶了出来。我立刻停下,转身查看——她后腰命门穴附近,皮肤高高隆起,隐约可见一个虫形轮廓在皮下滑动。
母虫要破体了吗?
不,不是破体,是转移。
我运起神瞳细看,发现那黑影正试图从泥丸宫撤离,沿着督脉下行,目标竟是尾闾穴!它察觉到了高温逼近,想要逃离中枢,另寻藏身之所。
一旦让它钻入四肢百骸,再想清除就难了。
我当机立断,右手并指如刀,猛然点在她尾闾穴上。真元透入,截断经络通路。她痛得尖叫一声,全身痉挛,但那团黑影果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低声说。
她喘着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摇头表示没事。
我重新将她背上,步伐更加坚定。火山已在视线范围内,赤红色的天光映照大地,如同黎明前的血色召唤。
“再忍一会。”我说,“到了那里,我就把它烧出来。”
她把脸贴在我肩上,声音微弱:“你……一定要……成功。”
我没回答,只是握紧了剑柄。
脚下的焦土开始发热,每一步都像踩在烤石上。远处火山口隐隐传来轰鸣,岩浆翻涌的声音穿透夜空。
我们正朝着那片赤焰走去。
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上,滚烫而急促。
忽然,她右手挣脱束缚,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掌心那道伤口再次渗出血珠。血珠悬浮空中,竟违背重力,缓缓升起,指向火山顶端。
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抬头望去,火山口上方的天空,一颗星辰骤然亮起,与地面上的岩浆形成一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