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大个说着，他上前又要动手。
明宸吓得后退一步，但还是倔强地护住那份文书，大声道：“师兄们便是打死我，这字也不能乱签！药草就在那里，要么按数签字拿走，要么一株也不能少！这是规矩！”
“规矩？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矮壮弟子怒骂一声，上前一把推开明宸，试图强行去拿那五株青霖草。
明宸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扑上去死死抱住那只玉匣，任凭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背上、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就是不松手，嘴里反复喊着：“不能拿！签字！必须签字！”
他这不要命般的倔强，反倒让三个内门弟子有些投鼠忌器。他们毕竟只是底层内门弟子，私下克扣几株低阶药草是常事，上面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形成了一笔笔烂账。但若真闹出强抢殴打、以致看守弟子重伤的事情，万一被捅上去，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明宸如此顽固，黑脸弟子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啐了一口：“妈的！碰上这么个死心眼的愣头青！算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鼻青脸肿却依旧死死护着玉匣和文书的明宸一眼，一把抓过文书，在所有药草名录后面，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小子，你有种！我们记住了！” 瘦高个弟子撂下狠话。
三人抱起所有玉匣，包括那五株他们本想“借”走的青霖草，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青霖药园。
明宸看着他们消失在谷口，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顿时感觉浑身无处不痛，几乎要虚脱倒地。他靠在冰凉的药园石碑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守住了药园的东西，守住了自己的职责，尽管付出了挨打的代价。
他不知道的是，这几个内门弟子回去后，少不了要跟相熟的人抱怨，说青霖药园新来了个十岁的小屁孩，又臭又硬，为了几株破草连命都不要，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
于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苏明宸这个名字，就在北神宫外门乃至部分底层内门弟子中“出名”了——当然，是以一种“不识抬举”、“死脑筋”、“活该挨揍”的负面形象。
而这，仅仅是他波澜壮阔的仙门生涯中，第一个微不足道，却又影响深远的插曲。他的倔强和原则，在很多人看来是愚蠢，但在某些有心人眼里，或许会是另一种品质。
光阴荏苒，如同白驹过隙，转眼间，三年零两个月过去了。
青霖药园依旧是那个被大多数人遗忘的角落，而看守药园的苏明宸，也成了外门乃至部分内门弟子口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怪胎”。
他的“名气”主要来自两点：一是那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的性格。
三年来，无论是想克扣药草的内门弟子，还是想用势压人占便宜的外门执事，在他这里统统碰了钉子。他挨打可以，挨骂可以，但想从他看守的药园里不按规矩拿走一草一木？
没门！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这青霖药园有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原则性强得令人发指的小子。
其二，便是他“着名”的修炼资质。
三年了！整整三年多了！他居然还是个凡人！
身上连一丝稳定的仙力波动都没有，依旧停留在最初引气入体的门槛上徘徊。
这在北神宫外门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迹”。所有人都认定，他那“五行灵根”果然是废得不能再废的根骨，这辈子恐怕也就老死在这药园里了，连鬼仙的门槛都摸不到。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三年多里，这个被视为“修炼废物”的少年，每夜都雷打不动地浸泡在那口灵泉之中，汲取了多少海量的、源自地脉的精纯灵气。
也没有人知道，他神魂深处那条宽阔得令人绝望的五色道路，在如此持之以恒的“杯水车薪”般的填充下，最根基的部分已然变得无比凝实和稳固。
更无人知晓的是，在这看似枯燥、与修炼瓶颈苦苦抗争的三年里，他将那三套得自帝塚、烙印于心的功法——《冰魄剑法》、《寒灵步》、《霜雪一击》，反复揣摩，日夜苦练，已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没有法力支撑，他便以自身微弱的气血和那被灵气常年浸润、远超常人的体魄来驱动。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或是晨曦微露的黎明，青霖药园那宽阔的药田、崎岖的山石、乃至那口灵泉周围，都成了他最佳的练功场。
《寒灵步》被他使得炉火纯青。但见他身影在药垄间、岩石上闪转腾挪，脚步轻盈如燕，转折间带着一股独特的寒意与灵动，虽无法力加持真正做到“踏雪无痕”，但速度之快、身形之诡秘，早已远超凡人武学的范畴，寻常武者恐怕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那套《冰魄剑法》，他无剑，便以指代剑。并指如剑，依照剑诀轨迹刺、点、挑、抹。起初只是空有架势，但随着练习的深入，他引动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气，竟能隐隐附着于指尖，舞动之时，带动周遭水汽，指尖过处，空气中会留下淡淡的白色寒痕，甚至能让近距离的草叶瞬间挂上白霜！其凌厉之意，已初具雏形。
而那一式决绝的《霜雪一击》，更是成了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三年间无数次对着山谷深处无人处的巨石练习，将全身精气神与那微弱灵气集中于一点爆发。
如今他一指点出，三尺开外，坚硬的岩石表面也会出现一个清晰的指印，周围凝结冰晶，寒气刺骨！威力虽远不及真正修士的法术，但若是猝不及防之下点中凡人甚至低阶修士的要害，也足以造成重创！
他将这三套功法与药园的劳作奇妙地结合了起来。
用《寒灵步》的身法穿梭于药田之间，效率倍增；用对力量精准控制的剑法意念来修剪灵草枝叶，分毫不差；甚至连挑水浇灌时，也在默默锤炼着下盘的稳固和力量的运转。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片被遗忘的山谷中，悄无声息。在外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资质愚钝、三年不得寸进的看守药园的小杂役。唯有他自己清楚，这具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怎样超越凡俗的敏捷、力量以及对“冰寒”意境的初步理解。
这三年，他在仙道上的确步履维艰，但在“凡”的领域，他已悄然登峰造极。这份隐藏的实力，或许将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成为他绝境逢生的最大依仗。
这份勤勉和成果，终于引起了内门勤务执事的注意。经过核查，那位执事对明宸大加赞赏，破例将他的每月供奉，从一块下品灵晶石，提升到了两块！
明宸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修仙一无所知的小白。
他知道了这灵晶石乃是修仙界的硬通货，既可以辅助修炼，吸收其中精纯灵气，也可以用来购买丹药、法器，或者支付各种费用。
他省吃俭用，除了偶尔用半块灵晶石去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和粗浅的修炼常识外，其余的都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三年零两个月，他竟也攒下了三十八块下品灵晶石，这对他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明宸正在药田里弯腰除草，阳光洒在他依旧单薄却坚韧了不少的背上。
忽然，谷口的禁制传来一阵波动，一个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喂！里面有人吗？”
明宸直起身，有些疑惑。今天并非收取药草的日子，会是谁？他走到谷口，打开禁制。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容貌娇俏，眉眼灵动，身上散发着鬼仙初期的法力波动，看样子是个内门弟子。
她好奇地打量着明宸，目光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弟子服和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脸庞上扫过。
“这位师姐，有何事？”明宸依着规矩，拱手行礼。三年的磨砺，让他学会了隐藏情绪，语气平静。
少女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细齿，声音甜甜地说道：“这位师弟，我是落霞峰的弟子，我叫柳烟儿。我急需一株‘百年份的月光藓’炼制一味丹药，听说你这里药草长得好，不知可否……借我一株？” 她说着“借”，眼神却飘忽不定。
又来了。明宸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柳师姐，抱歉，药园有规矩，所有药草出入需有执事手令或按例交接，概不外借。”
柳烟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年纪小小、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如此不给面子。她眼珠一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
“师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看，我用这个跟你换，总可以了吧？” 她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魅惑的清香散发出来，“这可是驻颜丹哦！服下之后，可以永葆青春，将容貌定格在此时此刻！多少凡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呢！我用它换你一株百年月光藓，你可是赚大了！”
“驻颜丹？永葆青春？”
明宸的心猛地一跳！
他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对于“永葆青春”这种对高阶修士而言如同鸡肋、却对凡人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概念，缺乏足够的抵抗力。
他想起了母亲王氏日渐衰老的容颜，想起了父亲鬓角可能生出的白发……如果……如果他能把这丹药带回去给母亲……
而且，一株百年月光藓虽然珍贵，但在他打理的药园里，并非独一无二。“用一株草药，换一颗能让人永葆青春的“仙丹”……”
这笔买卖，在他受限于认知的权衡下，“不错哦，似乎……真的很划算？”
柳烟儿看着明宸眼神中的动摇，心中窃喜，趁热打铁道：“怎么样？师弟，师姐我可是诚心诚意跟你换的。这驻颜丹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你们凡人……哦不，对你重视的人来说，可是无价之宝呢！”
明宸挣扎了片刻，终究是对亲人的牵挂和那“永葆青春”的美好描述占据了上风。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换！”
他转身进入药田深处，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株叶片如同凝聚了月华、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百年月光藓，郑重地交给了柳烟儿。
柳烟儿接过月光藓，脸上笑开了花，随手将那瓶“驻颜丹”塞给明宸，说了句“谢啦师弟！”，便像只快乐的黄莺般，转身飞快地离开了，仿佛生怕明宸反悔。
明宸握着那瓶带着清香的丹药，心中既有换取“宝物”的喜悦，又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并不知道，在真正的修仙者眼中，这种无法提升修为、仅仅改变皮囊的“驻颜丹”，价值远低于一株货真价实的百年灵草。
柳烟儿用一枚华而不实的驻颜丹，轻易骗走一株百年月光藓的事，果然成了明宸的一场劫难。这一切，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弄和陷害。
那个与柳烟儿串通的内门弟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第一次来收取药草时，就想克扣五株青霖草未果、反被明宸逼着签了字的黑脸弟子——赵军虎。
这三年来，赵军虎在炼丹上进展缓慢，总是失败，急需大量低阶药草练手，但内门分配的资源有限，根本经不起他浪费。他几次三番想从好说话的药园弟子那里“借”些药草，却在明宸这个“又臭又硬”的凡人这里屡屡碰壁，早已怀恨在心。
于是，他便撺掇了与他有些交情、又爱贪小便宜、心思活络的柳烟儿，演了这么一出戏。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这个不识抬举的凡人小子吃个大亏，若是能因此被逐出宗门，更是再好不过。
果然，就在柳烟儿成功换取月光藓后的第三天，一位面色严肃、身着执事服饰的中年人，在一名低头哈腰的外门管事孙德陪同下，来到了青霖药园。
“苏明宸！” 孙德一改往日那副笑面虎的模样，板着脸，语气严厉，“这位是内门玉渺峰掌管药园事务的刘执事！接到弟子举报，怀疑你监守自盗，私售药园灵草！今日特来查账！你最好老实交代！”
刘执事目光如电，扫过明宸稚嫩却沉静的脸庞，冷哼一声，也不多言，直接拿出近三年的药园出入记录册，开始现场核对。
明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立刻明白，是那株百年月光藓出事了！柳烟儿和赵虎，竟然如此狠毒！私自交易药草是重罪，一旦坐实，他必将被废除修为（虽然他暂无修为可废）、逐出仙门！
他看着刘执事和孙德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想起自己这三年的坚守和付出，一股巨大的冤屈和绝望涌上心头。他紧握着拳头，“难道就这样被小人陷害，断送仙路吗？”
“不！不行！”
在极度的无助和心急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在内心深处发出了最强烈的祈求和呐喊：“老天爷！祖师爷！谁能帮帮我？求求你们，发生奇迹吧！让账目……让账目都对得上吧！”
他并不知道，在他这绝望祈祷的瞬间，他神魂深处，那沉寂了三年多的乾坤如意手镯的虚影，再次微不可察地流转过一丝玄奥的光华。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干涉现实、扭曲因果的微弱力量，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刘执事的核查极其严格，几乎是一株一株地对照着记录，清点着药园中现存的所有达到年份的灵草种类和数量。孙德在一旁陪着笑，眼神却不时瞟向明宸，带着幸灾乐祸。
第一次核查完毕，刘执事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意外。记录与实物……完全吻合。
“不可能！” 隐在远处窥探的赵军虎和柳烟儿差点叫出声。
“再查一遍！仔细点！特别是那些珍贵些的！” 刘执事沉声道，怀疑是不是自己看漏了。
第二次核查，更加细致，甚至连一些未到年份的灵草都粗略估算了一下。结果……依旧是完全吻合！账面上该有的，药园里一株不少！
刘执事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亲自拿起记录册，进行了第三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核查。他甚至动用了神识，仔细扫描了药园的每一寸土地。
最终，他合上册子，看向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孙德，语气带着不悦：“孙管事，这是怎么回事？账目清晰，药草齐全，并无任何缺失！所谓的‘监守自盗’，举报从何而来？岂非戏弄于我，浪费宗门时间？！”
“这……这……” 孙德额头冒汗，支支吾吾，他也懵了。赵虎明明信誓旦旦地说拿到了把柄，怎么会……
远处，赵虎和柳烟儿彻底傻眼了，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和惊慌。
“怎么会……我明明亲眼看到柳师妹拿走了月光藓！” 赵军虎低声嘶吼。
“是啊！他亲手给我的！难道……难道他还有一株备用的？不可能啊！百年份的月光藓极为难得！” 柳烟儿也慌了神。
明宸看着刘执事严厉斥责孙德，宣布查无实据，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紧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激动和眼眶的酸涩。
“奇迹……真的发生了！是我的祈祷之力又应验了吗？上次在皇后墓穴，这次......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