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第322天,清晨。
偕明丘的修复工作进入了平稳推进期。能源产能稳固在17%左右,山体主要裂缝的加固完成了七成,虽然屏障依旧脆弱,但至少伪装功能基本恢复,让这座漂浮的山在云层中不再那么显眼。
生活区的气氛也悄然变化。篝火旁不再只有疲惫的沉默,开始有了低声的交谈,甚至偶尔能听到孩子们压抑了许久的、试探性的嬉笑声。吴小玲组织的“后勤保障组”甚至用多余的火山藻膏尝试烤制了一种粗糙但带着焦香的薄饼,在晚餐时引起了小小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欢呼。
希望,如同地火草阵列的光芒,虽然依旧不算明亮,却已能稳定地温暖人心。
这天早餐后,林汐没有立刻去关注修复进度报告,而是拉着陈默,走到了居住区中央那片被大家称为“慰藉角”的小小空地上。这里有几块平整的石头当凳子,一株灵枢特意培育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藤蔓爬满了后面的矮墙,散发着宁静的香气。
林汐站在空地中央,仰头看了看清澈了许多的天空,然后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她蹲下身,将手心轻轻贴在温润的泥土上。
灵枢的意识立刻温柔地回应了她。
【林汐……需要什么?】
“灵枢,我想请你帮个忙。”林汐在心中轻声说,“在这里,长出一棵特别的树。一棵……记录愿望和承诺的树。”
灵枢传递来一丝好奇与理解的波动。
下一刻,空地中央的泥土微微拱起,一株嫩绿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树苗破土而出。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却不是一味地拔高,而是舒展着柔韧的枝干,长出心形的、脉络清晰的叶片。不过几分钟,一棵约两米高、树冠如伞、通体散发着淡淡生命光晕的小树,便安静地矗立在了“慰藉角”的中心。
树的树干光滑,隐约能看到灵枢根系网络特有的能量纹路。最奇特的是它的叶子,初生时是半透明的嫩绿色,仿佛翡翠般晶莹。
林汐站起身,走到树前,伸手轻轻触碰一片低垂的叶片。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我想……帮助所有在灾难中失散的人们,找到彼此的音讯,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方向。”她低声说出这句话,不是誓言,更像是一个温柔的祈愿。
她触碰的那片叶子,轻轻颤动了一下,叶脉中仿佛有金色的光流闪过。几秒钟后,整片叶子从嫩绿色,逐渐变成了温暖而明亮的金色,像一枚小小的、许了愿的徽章,悬挂在枝头。
林汐睁开眼睛,看着这片金叶,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她转向旁边陆续被吸引过来、好奇张望的人们,声音清澈地传开:
“大家,这棵树,我叫它‘愿念之树’。”
人们围拢过来,看着这棵奇特的树和那片唯一的金叶,眼中充满疑惑和好奇。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林汐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有原来的伙伴,也有逐渐融入的工人们,“我们活下来了,我们还有这座能飞的山,我们还能继续往前走。但前路很长,我们除了生存和修复,心里一定还藏着很多想做的事,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或者……只是一个很小的、却对自己很重要的心愿。”
她指向那片金叶:“就像这片叶子,它记下了我的一个愿望。只要是我们偕明丘上的人,只要心里有想要完成的事情——无论大小,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都可以来到这棵树下,触摸一片新的叶子,把你的想法告诉它。叶子就会变成金色,表示愿望已被记录。”
她顿了顿,笑容更加明亮:“当我们真的去做了,努力了,或者有一天,那个愿望以某种方式实现了……再回到树下,找到那片代表你愿望的金叶,再次触摸它,告诉它。叶子就会变成像天空和大海一样的蓝色。”
“蓝色,代表完成,代表希望抵达,代表一段旅程的安然落幕。”
人群安静地听着,一些人的眼神开始闪烁,仿佛被触动了什么。
老吴第一个走上前,粗糙的大手有些迟疑地悬在一片新叶上方。他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我……我想把偕明丘建得更结实,更像个家。让不管从哪里来的孩子,都能在安全的房子里睡觉,在平整的路上奔跑。”
他的手落下,那片叶子欣然变成了金色。
文姐抱着孩子,眼圈微红,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我……我想知道我丈夫是不是还活着……哪怕只是知道个消息……”她的声音哽咽,触摸叶片。又一片金叶诞生。
赵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希望能种出更多更好的粮食和能量植物,让咱们再也不用为吃的和能量发愁。”金色。
晨光踮着脚,小手摸着一片叶子,认真地说:“我想学会控制好我的能力,帮助大家,也帮助像阿鲸那样受伤的动物。”金色。
一个原工厂的工人,犹豫了很久,才低声说:“我想……学会认更多的字,能看懂那些技术手册,不再是只会干粗活的……”金色。
许薇上前,声音平静而坚定:“我想整理出完整的‘真相’,关于孙铭,关于第四方,让该被记住的不被遗忘。”金色。
陆澈摸着叶片:“我想成为足够强的守护者,让我妹妹,让大家,不用再担惊受怕。”金色。
吴小玲:“我想建一个真正的药圃和诊所,让大家生病受伤时,不再只能硬扛。”金色。
愿望一个接一个。
想找回失散的亲人,想学会一门手艺,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地方,想尝到某种记忆中的味道,想为死去的同伴种一株花,想和某个人和解……
愿望或大或小,或具体或飘渺,或为己或为人。
每一片被触摸的叶子都变成了金色,悬挂在枝头,像满树温暖的星辰。愿念之树似乎也因此更加生机勃勃,光晕流转。
最后,林汐看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陈默。
陈默与她对视一眼,走上前。她没有立刻触摸树叶,而是仔细地看了一遍树上那些金色的愿望,目光沉静。然后,她选了一片新叶,指尖轻轻碰触。
“我想建立一个系统。”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一个能有效整合偕明丘内外信息、资源、能力,并能进行长期战略推演与风险评估的系统。为了完成……这棵树上的所有愿望,以及未来还会增加的愿望。”
她的愿望没有限定为自己,而是为了承载所有人的愿望。
那片叶子,同样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林汐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看着这棵瞬间挂满了金色心愿的小树。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金色的叶面上跳跃,仿佛每片叶子都在发光。
“你看,”林汐轻声说,带着无限的笑意和憧憬,“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一边成长,一边去完成的事情。”
陈默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些金色的光点上:“目标清晰,变量明确。很好。”
这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漂流,也不是被危机驱赶的逃亡。
这是载着满树心愿的航行。
每一个金色的叶子,都是一个航标,一个动力,一个他们共同认可的价值所在。
偕明丘,这艘方舟,从此有了由所有乘员心愿共同描绘的、不断延伸的航线图。
他们要变得更强,修复家园,积累力量,然后——
去实现这些金色的愿望,再将它们,一个一个,变成宁静而满足的蓝色。
成长与完成,从此成为这趟巡航之旅,最温柔也最坚定的核心旋律。而记录这一切的愿念之树,将随着他们实现的愿望越来越多,生长得越发繁茂,成为这座飞行之家最独特、最充满希望的灵魂地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