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无踪的手指搭上剑柄的瞬间，叶聆风感觉自己仿佛从泥沼跌入了万丈冰渊。
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此刻化作了实质的枷锁，将他周身的空气彻底冻结。
他的思维还在运转，坐忘心剑甚至能更清晰地看到那股如同黑色潮水般弥漫开来的寂灭剑意。
但他的身体，却如同被无数无形的冰棱钉在原地，连转动一下眼珠都变得异常艰难。
萧无踪拔剑的动作看起来很慢，仿佛只是随意地将那柄古拙长剑从鞘中抽出寸许。没有刺眼的寒光，露出的那一小截剑身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乌色，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和生机。
第一招。
那道乌光只是微微一闪，并非完整的剑气，更像是一缕凝聚到极致的死亡意念，脱离剑身，悄无声息地点向叶聆风的胸口。
叶聆风的瞳孔剧烈收缩，在他的感知中，这一“点”的速度快得超越了他视觉的捕捉极限，但他凭借坐忘心剑，提前看到了那乌光袭来的轨迹和其中蕴含的、足以瞬间湮灭他生机的恐怖力量。
“挡不住！”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疯狂地催动体内所有新淬炼的内力，那如汞般沉重凝实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向双臂，灌注到长剑之中。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淡白色的光华剧烈闪烁。他拼尽全力，将长剑横于胸前，试图格挡。
“噗！”
一声沉闷的、不像是金属交击的异响传来。
没有巨大的碰撞声，也没有火星四溅。叶聆风只觉得自己凝聚了全身力量的长剑，仿佛撞上了一座无声无息碾压而来的大山，又像是刺入了一片虚无的死亡领域。
他那自认为坚韧无比的新生内力，在接触到乌光的刹那，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溃散！
一股无可抗拒的、带着寂灭气息的巨力顺着剑身狠狠撞来！
“咔嚓！”
他听到自己腕骨发出细微的错位声。
“嗡——” 长剑发出一声悲鸣，被那股巨力硬生生荡开，完全偏离了防守位置。
叶聆风的中门，彻底暴露在那缕致命的乌光之前。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后踉跄，体内气血如同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已然涌到了喉咙口。
第二招。
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在第一缕乌光尚未完全消散之际，萧无踪手中的长剑似乎又微微一动。
这一次，连那缕乌光都省去了，叶聆风只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已经锁定了自己的咽喉，那暗沉乌黑的剑尖，仿佛穿越了空间的距离，已然抵近！
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
叶聆风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胸口翻腾的气血和剧痛的手腕，将刚刚稳定一些的内力疯狂灌注双腿。
融合了百家所长的轻功身法被施展到极致，他的身体带起一串残影，拼命向后急撤！脚下的泥土被蹬出深坑，身后的竹子被他倒退的身体撞得剧烈摇晃，竹叶纷落。
快！再快一点！
他在心中呐喊，将速度提升到了自己生平未有的巅峰。
然而，没有用！无论他后退得多快，变换多少个方位，那股锁定咽喉的冰冷杀意和那仿佛永恒不变的剑尖距离，没有丝毫改变！
仿佛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速度，在对方那柄缓缓出鞘的古剑面前，都只是徒劳的笑话。那种无论怎么逃都无法摆脱的绝望感，几乎要摧毁他的意志。
第三招。
萧无踪那空洞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持剑的手腕，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抖，那暗沉乌黑的剑尖前方，瞬间幻化出三点凝实无比的寒星！
这三颗寒星并非亮银色，而是带着一种灰败的死寂之色，成品字形，精准无比地笼罩了叶聆风胸口的膻中穴、小腹的气海穴以及肩胛的肩井穴！
三点寒星速度完全相同，封死了他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而且每一颗寒星蕴含的力量，都丝毫不弱于之前那洞穿一切的一指！
坐忘心剑在这一刻疯狂预警，叶聆风的脑海中被死亡的危机感彻底充斥。
他能看清这三颗寒星的轨迹，但他悲哀地发现，以他目前的状态和速度，根本无法同时避开三点！
硬接？刚才格挡第一招的结果已经证明，那是螳臂当车！
电光火石之间，没有时间犹豫！
他做出了唯一可能的选择——集中全部残存的内力和精神，放弃对另外两点的防御，长剑竭力回援，剑尖震颤，迎向其中威胁最大的、射向胸口膻中穴的那颗死寂寒星！同时身体尽力扭动，试图避开另外两处要害。
“锵——！！！”
这一次，是清晰无比的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
叶聆风的长剑精准地点中了那颗射向胸口的寒星。
然而，接触的瞬间，他感觉仿佛有一道冰冷的雷霆顺着剑身轰入了他的手臂，瞬间冲垮了他勉强凝聚起来的内力防御！
“噗！”
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长剑再也无法握住，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无奈的弧线，猛的一声，深深插入远处一根粗壮的竹竿之中，剑柄剧烈颤抖。
与此同时，另外两颗寒星也已临体。尽管他尽力扭动身体，避开了正面要害，但左肩和右腹侧依旧被那死寂的劲气狠狠擦过！
“嗤！嗤！”
衣袍瞬间破裂，肩膀上传来骨头被碾磨的剧痛，腹部则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寒与灼热交织的古怪痛楚。
“哇——！”
再也压制不住，叶聆风张口喷出一大股鲜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后方一簇密集的竹根上。
“咔嚓嚓……” 碗口粗的竹子被他撞得裂开倾倒。
他摔落在厚厚的竹叶层中，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全身骨头如同散架一般，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是徒劳地撑起一半身体，便再次无力地伏倒，只能用一双充满痛苦和不甘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如同死神般的身影。
萧无踪缓缓地，将那只出鞘了的古剑，重新按回了剑鞘之中。
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决定生死的三招，只是随手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
他迈步，走到叶聆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柄古拙长剑的剑尖，再次抬起，虚虚地点向叶聆风的眉心，冰冷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弱。
“为什么？……”
叶聆风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
“我与刀魔众……无冤无仇……”
萧无踪俯视着他，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绝对的漠然。
“你不过是罗广计划中的一个变数而已。”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你死与不死，他的计划都不会出问题。只是你死了，会少些麻烦事。”
“什么计划？”叶聆风强忍着剧痛追问，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关键。
萧无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那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叶聆风现在的狼狈，看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冰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直刺叶聆风内心最深处不愿触及的角落：
“十年前，萧家灭门之事，我兄长萧无影之死，和你也有关吧？”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叶聆风所有的防御。
他原本因伤痛和愤怒而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
鲜血沿着他的嘴角不断淌下，滴落在身下枯黄的竹叶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抬起头，迎上萧无踪那蕴含着无尽寒意与审视的目光，那个他一直深埋心底、带着沉重愧疚的秘密，就这样被血淋淋地刨开，暴露在这片弥漫着杀意的竹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