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古越剑阁的喧嚣,叶聆风沿着熟悉的山路,向着三合观走去。
越靠近观门,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愈发清净。
山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与剑阁内弟子练剑的呼喝、兵器交击的锐响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江湖的纷扰,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安宁。
推开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熟悉的香火气息淡淡传来。
观内一切如旧,干净的石板地,苍翠的古松,仿佛他离开的不是百日,而只是一天。
一个小道童正在院中清扫落叶,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叶师兄!你回来了!”
叶聆风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嗯,回来了。师父可在观中?”
小道童放下扫帚,摇了摇头:“师父在一个月前就云游去了,说是去访一位旧友,参悟道法,归期……未定。”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叶聆风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遗憾。他本想与师父分享突破坐忘心剑的感悟,也想请教内力修炼之法。
但这遗憾很快便被观中这份难得的宁静所化解。古风道长不在,反而让他更能沉浸在这片熟悉的天地里。
他没有打扰小道童做事,自行走到平日与古风道长论道、打坐的偏殿。
殿内清幽,只有蒲团和一张矮几。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缓缓调整呼吸。与融剑阁那充斥着无数前辈强烈意念、如同激流般的“道”不同,三合观的“道”更接近于本源,如同深山的空气,清冽而自然,无声无息地滋养着万物,也滋养着他的心神。他享受着这份阔别已久的平和,仿佛连日来的波澜都在此地被悄然抚平。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不远处山坳里的菩提院。
那是三合观的附属小寺,规模不大,只有七八位僧人常住。住持慧明法师是古风道长的方外之交,为人宽厚慈和。
叶聆风还记得,自己年少在此修行时,常随师父去菩提院。有时是听两位长者谈玄论道,有时是帮着寺里干些杂活,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寺外的古松下,听着晨钟暮鼓,看着香烟袅袅,内心便能获得难以言喻的安宁。
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他一段纯净的记忆,是除了剑阁和三合观外,他心中另一处不可或缺的净土。
他在观中平静地度过了一日,打算次日便返回剑阁。然而,就在这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傍晚,这份宁静被彻底撕碎。
夕阳的余晖刚刚敛去最后一丝光彩,天色将暗未暗之际,一阵急促、慌乱、夹杂着哭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撞破了三合观的寂静。
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观门,噗通一声摔在院子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叶聆风和小道童闻声立刻赶了过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个小沙弥,看衣着正是菩提院的。
他浑身是血,僧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脸上、手上布满了擦伤和污泥,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叶聆风心头一沉,蹲下身扶住他,急声问道。
小沙弥看清是叶聆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哭喊道:
“死了……都死了!呜呜……师父……师兄……他们……魔鬼……是魔鬼!拿着好大的刀……见人就杀……放火……我……我躲在柴堆里……才……”
他的话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抽泣,但核心的意思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了叶聆风的耳中。
菩提院被灭了!全寺上下,只有他一人靠装死逃了出来!
叶聆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多安慰小沙弥一句,身形便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了三合观,朝着菩提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沙弥见状也赶紧起身跟随叶聆风的脚步一同跑了过去。
山路在脚下飞速倒退,夜风刮过耳边,带着呜咽之声。
叶聆风的心跳得飞快,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不敢去想小沙弥话语中描述的场景,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当他终于冲到那个熟悉的山坳,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哪里还有往日祥和宁静的菩提院?
眼前只有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木头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原本土黄色的地面,大片大片地被染成了暗红色,黏稠得让人下不去脚。僧侣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形态各异,有的身首分离,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烧得面目全非……惨状不忍直视。
在还算完整的院墙之上,有人用鲜血画上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图案——一个狰狞咆哮的狼头,獠牙外露,眼神凶残,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充满了挑衅与邪恶。
叶聆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愤怒与悲痛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进这片人间地狱,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在住持慧明法师那已无生息的尸体旁,他踢到了一块硬物。
低头拾起,那是一块沉甸甸的玄铁腰牌,边缘沾染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腰牌正面,刻着一个笔触粗犷、充满煞气的字——“魑”。
“这个魑字是何意?”叶聆风双手颤抖的拿着那块腰牌,不解的望向还在一旁大喘气的小沙弥。
小沙弥缓了缓气,这一路追逐,也把他累得不轻。
“这个魑字,代表的便是刀魔众的魑魅魍魉的石金刚!”小沙弥边喘边说道,呼吸逐渐平稳。
叶聆风依旧不解问道:“刀魔众?石金刚?他们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小沙弥解释道:“这刀魔众,便是那刀魔罗广,当年在西北荒漠逃窜之时创立的组织,刀魔众收揽天下武功高强,他座下武功最高者有七人,号称一尊二使四鬼众!”
叶聆风听罢后,拿着腰牌问道:“那你刚刚所说的石金刚,是哪一个?”
小沙弥接着说道:“石金刚便是那四鬼众之一的魑,此人原是西域金刚门弃徒,其金刚伏魔功已被练到邪境,运功时浑身如铸铁,刀枪不入,罗广在其走火入魔时将其击败,并用内力助其疏导狂暴真气,救了他一命,他对罗广是绝对的忠诚,服从和感恩。想必今日屠我菩提院,也是罗广派来的!”
叶聆风听罢后明白,显然,留下这腰牌的人,是故意为之。
石金刚是奉命行事,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或者说他背后下令的人,就是要用这种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叶聆风,这是谁干的。
叶聆风站在一片死寂的菩提院废墟中央,冰冷的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不出半分往日的平静与通透,只剩下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在眼中凝聚、翻涌。
他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魑”字腰牌,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
此时,菩提院内走出一人,面色冷峻,仔细打量着叶聆风问道:“你就是叶聆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