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的风波如同海面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虽未撼动晓月阁这艘日益庞大的航船,却也在每个人心中敲响了警钟。朝廷的试探虽被李晓晓以强硬而不失策略的姿态顶回,并暂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平衡建立在脆弱的冰层之上,依赖于朝廷的克制与晓月阁持续展现出的价值与威慑。一旦任何一方判断失衡,冰层破裂,滔天巨浪便会瞬间涌来。
在这场风波中,顾长渊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同晓晓身边最稳固的磐石。然而,他的内心并非静水无波。他看着她以惊人的智慧和魄力,将晓月阁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经营得风生水起;看着她凭借超越时代的学识和悲天悯人的胸怀,不仅在琉焰岛站稳脚跟,更将影响力辐射至大晏东南,赢得万千黎庶发自内心的爱戴。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为她的成就,也为她能在这乱世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光芒四射的道路。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思虑也在他心中萦绕不去,日益清晰。他曾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将领,深谙权力与力量的本质。他清楚地看到,晓月阁如今拥有的,是令人艳羡的财富、领先的技术、广泛的情报网络和深厚的民心基础。这些都是强大的软实力,是立足的根基。然而,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时代,尤其是在已然引起朝廷忌惮的情况下,缺乏一支真正属于自己、如臂使指、且足够强大的硬实力——军队,终究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商贸利润可能被封锁,情报网络可能被破坏,甚至民心在绝对武力面前也可能被迫沉默。百里轩的西陵、蠢蠢欲动的复国派、乃至态度暧昧的前朝遗族,谁又能保证他们永远是朋友?仅靠现有的、主要用于护航和护卫的武装力量,应对小规模冲突尚可,若真面对朝廷水师的围剿,或是其他大势力的军事压迫,则远远不够。
这一夜,月朗星稀,在总部顶楼的露台上,顾长渊将自己的忧虑和构想,向李晓晓和盘托出。
晓晓,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晓月阁如今枝叶繁茂,令人欣喜。但树大招风,我们需有更坚实的躯干,方能抵御未来的狂风暴雨。
李晓晓侧头看他,月光洒在她沉静的脸上:你在担心武力?
顾长渊点头,目光锐利如鹰,财富、技术、情报、民心,皆是我等之长。然守成与发展,仅靠这些,犹如有盾无矛。我们需要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忠诚可靠的武装力量,并非如今护航队这般松散,而是一支常备的、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军队。唯有如此,方能震慑宵小,在未来的变局中,拥有真正的话语权和自保之力,而非将安危寄托于他人的善意或权衡之上。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支力量,也将是未来若与朝廷彻底决裂,或是应对其他巨大危机时,保护她周全的最后、也是最坚实的屏障。
李晓晓沉默了片刻。她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此前一直将主要精力放在发展经济、技术和积累民心上,且大规模建军目标太大,容易过早暴露野心,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打击。但顾长渊的提醒,以及不久前招安使者带来的压力,让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已无法回避。
你说得对。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我们不能永远指望以德服人,或是依靠利益捆绑。拥有保护自身和理念的力量,是必要的。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得到了李晓晓的首肯,顾长渊立刻行动起来。计划被严格保密,仅限于核心层知晓。建军地点选在了基地更深处一处更加隐秘、四面环山的谷地,代号砺剑谷。
兵源的选择上,顾长渊摒弃了招募成名江湖客或雇佣兵的做法,那样忠诚度难以保证。他将目标锁定在了琉焰岛本地的流民、生活困苦的渔民子弟,以及从海州带来的、背景清白、对晓月阁心怀感激的青壮之中。这些人一无所有,将晓月阁视为安身立命之所,忠诚度更高,且如同一张白纸,更容易接受严格的训练和思想灌输。
由赵铁鹰和王耀祖暗中物色,首批五百名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身体强健、身世清白的青年被秘密选入砺剑谷。
训练由顾长渊亲自主导。他将大晏边军那套严苛到极致的正统练兵之法——包括队列、体能、格斗、兵器(刀盾、长枪、弓弩)操练、以及令行禁止的钢铁纪律——毫无保留地施加在这支新军身上。同时,他更创造性地融合了李晓晓提出的许多现代战术思想。
他不再仅仅强调个人勇武和密集阵型,而是引入了小分队协同作战的概念,训练士兵们在复杂地形下的侦察、渗透、突击与掩护配合。他重视远程火力,不仅训练弓弩精准射击,更将晓月阁工坊改良的小型弩炮和火药武器(谨慎使用)的操练纳入课程。他还强调土木作业和野战生存,教导士兵如何快速构筑简易工事、野外伪装、就地取材解决饮食和医疗问题。
顾长渊甚至根据李晓晓描述的特种作战理念,从这五百人中再次筛选出五十名最顶尖的苗子,组成 小队,进行更加残酷和专业的训练,内容包括高级格杀术、密语通讯、爆破、驾驶(船只)、情报收集等,旨在执行最危险的特殊任务。
训练是异常艰苦的,近乎折磨。但在顾长渊铁血与怀柔并用的手段下(严苛训练的同时,保证充足的饮食、优厚的饷银,并不断灌输保护家园、守护阁主与晓月阁的理念),这支被命名为 晓月护阁军 的队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涩与散漫,逐渐凝聚出一股凌厉的精气神。
他们纪律严明,眼神锐利,行动迅捷而有序。虽然人数尚少,远未成型,但其核心已然铸就——忠诚于晓月阁,忠诚于李晓晓,并掌握了超越这个时代普通军队的灵活战术与协同作战能力。
顾长渊站在砺剑谷的高处,看着下方在夕阳下依旧挥汗如雨、进行着战术演练的士兵们,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支悄然成长的利剑,将成为晓月阁未来最可靠的护盾与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