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与李晓晓在暖阁内的密谈，并未能完全驱散外界的风雨。正如他们所料，那股因顾长渊凯旋和李晓晓特殊地位而汇聚的关注，很快便化为了实质性的攻击。
首先发难的，正是因科举舞弊案而势力受挫、心怀怨怼的苏贵妃及其背后的家族。
承恩公府如今虽不如往日风光，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朝堂和宫中依然拥有不少眼线和影响力。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关于长公主身世的隐秘流言，并将其与顾长渊的骤然崛起联系起来。
在苏贵妃的哭诉和承恩公的授意下，苏家一系的官员开始在一些非正式的场合，若有若无地散播言论：
“镇北侯军功赫赫，固然可喜，但长公主殿下……唉，终究非我李氏正统血脉，听闻其生母来历不明，恐与前朝有涉啊……”
“可不是嘛，一位身世存疑的公主，与一位手握重兵、声望正隆的侯爷过往甚密，这……这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公主干政已非一日，如今又有强援，若其心向故朝，岂非国之大患？”
这些言论如同毒蛇吐信，阴险而致命。它们没有直接证据，却巧妙地利用了皇室最忌讳的血统问题，将“前朝血脉”与“其心必异”联系起来，试图从根本上动摇李晓晓的地位，并离间她与皇帝、以及与顾长渊的关系。
流言虽未在明面上大规模传开，但在一定层级的官员圈子里，已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和猜忌。一些原本就对李晓晓参与政事不满的保守派官员，更是如获至宝，暗中推波助澜。
消息很快通过福安和暗卫，传到了李珩耳中。
御书房内，李珩面色阴沉。他刚刚凭借北境大捷和果断处理科举案树立起的权威，绝不容许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尤其是利用这种动摇国本的流言！
他立刻采取了强硬手段。两名跳得最欢、负责散播谣言的御史台低阶官员，被迅速寻了由头（并非直接因流言，而是查出了他们其他的贪墨或失职罪证），革职查办，流放千里。动作之快，手段之狠，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紧接着，李珩在一次小范围召见重臣时，看似无意地提及：“朕近日听闻一些无稽之谈，污蔑天家血脉，离间朕与镇北侯、长公主之亲情，实乃居心叵测！朕之兄妹，自幼相伴，情深意重，岂是宵小之辈可以揣度？望诸卿明辨是非，勿要以讹传讹，寒了忠臣之心，伤了皇室和气！”
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定调。他明确表达了对李晓晓和顾长渊的信任，并将散播流言者定性为“居心叵测”的“宵小之辈”。
随后，李珩又特意召见了承恩公，并未提及流言，只就北境犒赏所需钱粮、以及苏家名下几个皇庄的贡赋问题，进行了“严厉”的垂询，言语间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承恩公吓得汗流浃背，连连叩首保证，回去后便严令家族子弟及门下官员收敛言行。
皇帝的连环重拳，暂时将这股刚刚掀起的风波强行压制了下去。明面上的流言蜚语少了许多。
然而，李晓晓深知，退缩和隐忍并不能换来安宁。苏家此举，无疑是一次恶毒的“投石问路”，若她不反击，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她不能直接对苏家动手，那会显得她心胸狭窄，坐实了“其心必异”的指控。但她有她的方式。
她唤来了方掌柜。
“东家，有何吩咐？”方掌柜敏锐地感觉到自家东家今日气息不同往日，带着一丝冷意。
“我记得，前几日听几位夫人闲聊，似乎提及京郊有处庄子，风景甚好，只是当地百姓与主家似乎有些……纠纷？”李晓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闲聊。
方掌柜立刻心领神会。锦绣阁如今是信息汇总之地，他早已将各类信息分门别类。他略一思索，便道：“东家说的，可是西山脚下那个‘秋水庄’？听闻是承恩公府名下的产业。确实有些不太平，据说是管事仗势，强占了几户佃农的祖田，还纵容家奴打伤了人，苦主告官无门，怨气不小。”
“哦？竟有此事？”李晓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我朝以仁孝治天下，最重民生。若真有此等仗势欺民、败坏纲常之事，实在令人痛心。想必那些为民请命的御史言官，若得知此事，定不会坐视不理吧？”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方掌柜。
方掌柜立刻躬身：“东家仁心，体恤百姓。小人明白了。近日恰好有位与都察院钱御史家眷相熟的夫人，常来阁中，对东家您设计的衣裳赞不绝口，时常念叨着要当面谢您呢。”
“嗯。”李晓晓淡淡应了一声，“都是为朝廷、为百姓着想罢了。该如何做，你自行斟酌，务必……不着痕迹。”
“小人省得。”
方掌柜退下后，立刻着手安排。他并未直接去见那位钱御史的夫人，而是通过一次“偶然”的闲谈，让一位与钱夫人交好、又心直口快的贵女，“无意中”听闻了秋水庄的冤情，并为之义愤填膺。
果然，没过两日，以耿直敢言着称的钱御史，便在早朝之上，手持确凿证据，慷慨陈词，弹劾承恩公府纵仆行凶、强占民田、为害乡里！
人证物证俱在，又在皇帝刚刚强调过“勿寒忠臣之心，勿伤皇室和气”的当口，承恩公被当众训斥，灰头土脸，不得不当庭请罪，并表示会立刻严惩恶奴，退还田产，赔偿苦主。
虽然未能动摇承恩公的根本，但这一记闷棍，打得苏家措手不及，颜面尽失。他们忙着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丑闻，安抚皇帝，一时间再也无暇他顾，针对李晓晓的流言攻势戛然而止。
锦绣阁内， 李晓晓听到消息，神色平静。她深知，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反击，远未到决胜负的时刻。苏家经此一事，只会更加恨她入骨。
但她也向所有人展示了，她并非只能依靠皇帝兄长庇护的柔弱公主。她拥有自己的耳目，拥有反击的能力和手段。
双方的斗争，已然从暗处的流言蜚语，转向了更为直接的明枪暗箭。
这京城的水，被搅得更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