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阁的救灾船队并未直接驶向海州官方港口,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在经验丰富的船老大和熟悉海州沿海地形的成员指引下,船队沿着海岸线迂回航行,最终在距离海州城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偏僻、礁石密布、名为黑石湾的地方,趁着浓重的夜色,悄然靠近。
这里没有码头,只有一片陡峭的悬崖和一小片勉强可以停靠小艇的碎石滩。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巨大的轰鸣,恰好掩盖了船只靠近的声响。
几乎在船队抛锚的同时,几簇微弱的火光在悬崖上方有节奏地晃动了三下——这是接应的信号。很快,十几条小舢板如同幽灵般从悬崖下的阴影处划出,船上正是以吴郎中为首的海州成员,以及几位在贫民中极具威望、曾与李晓晓并肩抗疫的老人。
小姐!顾将军!吴郎中看到从大船上下到小艇的李晓晓和顾长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在如此危难时刻见到主心骨,让他几乎老泪纵横。那几位老人更是直接就要跪下磕头,被李晓晓赶紧拦住。
吴先生,各位乡亲,情况紧急,虚礼就免了。李晓晓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沉稳,物资都在船上,必须在天亮前全部转运上岸,隐蔽起来!
没有片刻寒暄,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秘密转运立即开始。晓月阁的船员、护航队员、吴郎中带来的青壮,以及那些自发前来帮忙的贫民代表,组成了一条无声而高效的人力传送带。一袋袋粮食、一箱箱药品、一卷卷油布和木材,通过小舢板源源不断地运上岸,再由人力沿着陡峭崎岖的小路,艰难地搬运到悬崖上方预先找好的几个隐蔽山洞和废弃村落里。
整个过程紧张有序,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物资搬运的摩擦声,几乎没有多余的声响。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所有物资终于安全转移完毕,大船也迅速驶离黑石湾,消失在黎明前的薄雾中。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如何在官府眼皮底下,将这批巨量物资有效分发给数万饥寒交迫的灾民。
李晓晓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展现出她超越时代的组织和管理能力。她借鉴了前世应对大型灾害的经验,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在海州城外的几个灾民聚集点,建立起了一套高效的救灾体系。
设立临时粥棚:她选择了几处相对开阔、靠近水源但又便于疏散的地方,指挥人手迅速用带来的油布和木材搭建起巨大的临时棚户。晓月阁带来的粮食被集中管理,由可靠之人负责,每日定时熬煮浓稠的米粥,确保每个灾民,尤其是妇孺老弱,都能分到足以活命的热食。粥棚秩序由顾长渊带来的部分护航队员和灾民中选出的青壮共同维持,杜绝了哄抢和霸凌。
建立医疗点和防疫区:吴郎中和他召集的几位本地郎中,在李晓晓的指导下,设立了数个医疗点。重伤员和重病患者被集中到相对干净的防疫区,由医师重点看护。李晓晓带来的药品被优先用于治疗外伤、腹泻和发热这些灾后常见病。她特别强调防疫,下令所有接触尸体或污物的人员必须用生石灰水洗手,划定专门区域掩埋死者,并组织人手清理废墟中的垃圾,尽力阻断瘟疫的传播。
组织青壮自救:李晓晓深知,单纯的施舍无法长久。她鼓励并组织灾民中的青壮年,参与到搭建临时住所、清理道路、维护秩序等工作中来,并给予他们额外的食物作为报酬。这不仅能加快救灾进度,更能让灾民恢复尊严和希望,避免滋生懒汉和暴戾之气。
在她的统筹指挥下,这几个灾民聚集点虽然条件艰苦,却奇迹般地呈现出一种秩序井然的景象。与城内官府的混乱无能、胥吏的趁火打劫形成了鲜明对比。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灾民在这里领到救命的粥食,得到及时的医治,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
灾民们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指挥若定、带来大量救命物资的年轻女子究竟是谁。她气质不凡,却毫无架子,亲自查看粥棚,探视病患,指挥若定。问她姓名,她只是微笑摇头。感念其活命之恩,又见她行事果决、调度有方,仿佛无所不能,灾民们便自发地、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尊称其为——无双夫人!
无双夫人来了!今天有肉粥喝!
快去防疫区!无双夫人带来了神药,我爹的热退了!
听无双夫人的,把这里清理干净,免得生病!
无双夫人之名,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海州灾民中传开,甚至隐隐压过了官府的告示,成为了绝望中的唯一指望和信仰。他们不知道,这位无双夫人,正是昔日那位女神医,也是朝廷海捕文书上明码标价的前朝余孽。
然而,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赈灾行动,想要完全瞒过官府是不可能的。尽管李晓晓尽量选择在城外活动,行动也多在夜间,但数万灾民每日消耗的粮食和药品不是小数目,秩序井然的营地也与周边的混乱格格不入。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海州知府王扒皮的耳中。
什么?无双夫人王知府听着下属的汇报,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她!一定是她!那个钦犯李晓晓!她竟然敢回来!还敢如此招摇!
他又惊又怒,惊的是李晓晓竟然有如此胆量和能量,在他眼皮底下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赈灾;怒的是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彰显他的无能!
查!给本府狠狠地查!那些物资是从哪里来的?那些刁民聚集点在什么地方?王知府气急败坏地咆哮,调集兵马!封锁沿海!给本府把那个无双夫人……不,把钦犯李晓晓揪出来!死活不论!
一时间,海州城内外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官府的巡逻队开始频繁出现在沿海区域和各个交通要道,对往来行人严加盘查,试图找到赈灾物资的来源和无双夫人的踪迹。
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汹涌。晓月阁的秘密赈灾行动,在拯救了无数生命的同时,也彻底惊动了盘踞在上的巨兽。一场搜捕与反搜捕的较量,即将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