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庄的风波刚刚平息,苏家暂时偃旗息鼓,另一股更庞大、更难以抗拒的压力,便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源头直指长春宫。
太后似乎并未因前次的警告而收敛,反而趁着顾长渊风头正劲、又刚被苏家攀咬“与公主过往甚密”的时机,采取了新的行动。
这一次,她不再针对李晓晓的身世做文章,而是将矛头指向了顾长渊的婚事。
在一次皇室家宴上,太后当着皇帝、几位太妃以及李晓晓和顾长渊的面,端着慈和的笑容,对李珩说道:
“皇帝,镇北侯此次立下不世之功,年轻有为,实乃我大晏之福。如今边疆已定,侯爷也已加冠,这婚姻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功臣之心需安抚,这后院安稳,方能更好地为朝廷效力啊。”
李珩神色不变,微笑道:“母后说的是,长渊的婚事,朕也一直在考量。”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首安静坐着的、一位身着鹅黄衣裙、容貌秀丽的少女,那是她娘家兄长、现任安国公的嫡亲孙女,名叫赵婉如。
“哀家瞧着,婉如这孩子就不错。性子温婉,知书达理,又是国公府的嫡女,身份上与镇北侯也堪匹配。若能成就这段良缘,既是安抚了功臣,也全了哀家一番疼惜小辈的心意,更显得皇家恩宠,皇帝以为如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以“安抚功臣”、“全长辈心意”、“显皇家恩宠”为名,将一桩带着明显政治联姻色彩的交易,包装得合情合理。赵婉如适时地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姿态娇羞。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顾长渊,以及他身旁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的李晓晓。
李珩端着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顾长渊:“长渊,太后一番美意,你自己意下如何?”
压力给到了顾长渊。
顾长渊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他先向太后和李珩各行一礼,姿态恭谨,但抬起头时,目光却沉静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臣,叩谢太后娘娘隆恩,陛下垂询。”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回荡在寂静的殿内,“太后娘娘厚爱,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万死难报。”
他话锋一转,目光坦然地迎向李珩,也间接回应了太后:“然,臣早年漂泊,幸得父侯收养,方有今日。于功名富贵,臣已蒙陛下厚赐,心满意足,不敢再作他想。唯有一事,乃臣毕生所愿,恳请陛下成全。”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心仪长公主殿下已久,此心天地可鉴,此生非卿不娶。功名爵位,臣皆可舍弃,唯求陛下,成全臣与殿下!”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
虽然他与李晓晓的亲近并非秘密,但如此在御前,在太后明确提出联姻对象的情况下,公然拒婚,并直言不讳地表明心迹,请求赐婚,这份胆量和决心,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赵婉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握着佛珠的手指收紧。
李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答应,只是沉吟着,目光在顾长渊坚定无畏的脸庞和李晓晓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袖中手指微微蜷缩的神情间流转。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李珩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长渊之心,朕已知之。不过,婚姻大事,关乎终身,亦关乎国体,不可草率。晓晓是朕唯一的妹妹,她的婚事,朕需慎重思量,从长计议。”
他既没有答应太后的提议,也没有当场允准顾长渊的请求,用一个“从长计议”,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暂时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无疑是对太后的一种婉拒,也是对顾长渊和李晓晓的一种变相保护,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和空间。
“陛下圣明。”顾长渊再次行礼,并未因皇帝的拖延而气馁,反而因为表明了心迹而觉得浑身轻松。他知道,陛下没有当场驳斥,已是默许了他的态度。
太后冷哼一声,终究没再说什么,但脸色已然十分难看。这场家宴,最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宫苑甬道上, 李晓晓与顾长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引路的宫人识趣地放慢了脚步。
他忽然停下,转身看她。
她也停下脚步,抬起头。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对视着。
在他毫不犹豫、甚至不惜舍弃一切当众拒婚的那一刻;在她听到他那句“此生非卿不娶”而心头巨震、酸涩与甜蜜交织的那一刻;他们便已明白,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变迁,彼此,都是对方心中无可替代的唯一。
他的选择是她。
她的选择,亦是他。
风雨同舟,此生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