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张小米依旧在金馆长的新房里外忙活,一边收拾着边边角角,一边看似随意地提起:
“馆长,我听说办公室王姐好像准备送一对枕巾,李叔说他家有个富余的铝锅……有些眼前不急用的,咱可以先等等看。”
他这话里的意思,金馆长自然听得明白,是在提醒他别急着置办东西,免得和同事们送的重复了。
但张小米自己通过收破烂渠道弄来的那些碗筷盘碟,却是实实在在地清点、洗刷干净,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心里早有盘算:“到时候十几号人来燎锅底,总不能连吃饭的碗筷都不够吧?炒好的菜总得用盘子装吧?”
说到会餐,金馆长确实犯了难。他搓着手,在略显空荡的屋里踱步:“小米啊,大家伙儿都是带着心意来的,咱不说弄得多丰盛,至少得让大伙儿吃顿像样的饱饭吧?”
可这……”他话没说完,目光下意识地瞥向正在厨房门口有些无措的妻子王秀芹。
王秀芹脸上带着窘迫和歉意,低声道:“俺……俺这手艺,怕是拿不出手,别到时候糟蹋了东西,让大家笑话。”
她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勤劳肯干,但娘家穷苦,过去在村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油腥,更别提正经掌勺操办宴席了。
她做饭仅限于把东西弄熟,味道实在谈不上好,连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金馆长正想安慰妻子两句,却见张小米笑嘻嘻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
“大哥,嫂子,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干啥出身的了?”
这话问得突兀,王秀芹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小米,你下乡……难道是去做饭的?”
张小米自然不能说自己下乡时跟着大师傅专门操办红白喜事的宴席,那太扎眼。
他顺势编了个更稳妥的理由:“嫂子,我那时候身体不太好,正好有亲戚在那边机关食堂,就把我弄过去帮厨,顺便养了一年。”
“别的不敢说,做点家常菜,对付一顿饭,我觉得问题不大。”
金馆长夫妇将信将疑,但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只好把采购和掌勺的重任交给了张小米。
燎锅底那天,星期天中午,金馆长家那间半屋子里挤满了文化馆的同事,热闹非凡。
大家果然都带了礼物,枕巾、暖壶、脸盆、铝锅……琳琅满目,堆了一小堆。
寒暄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厨房里传来的阵阵诱人香气和那有节奏的锅铲碰撞声吸引了过去。
只见张小米腰间系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旧围裙,在小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却有条不紊。
他事先借来了两个煤炉子,同时开火。一口锅里炖着红烧肉,色泽红亮,咕嘟咕嘟冒着泡;另一口锅里正在滑炒肉片,动作干净利落。
当一道道菜被端上那张临时拼凑起来的大桌子时,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整整十个菜! 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红烧肉: 肥瘦相间,颤巍巍,油亮亮,看着就下饭。
蒜苗回锅肉: 肉片卷曲成灯盏窝,香气扑鼻。
醋溜白菜: 酸香开胃,白菜脆嫩。
家常豆腐: 豆腐煎得金黄,裹着浓郁的酱汁。
韭菜炒鸡蛋: 黄绿相间,鲜嫩可口。
红烧鱼: 用的是常见的河鱼,但烧得入味,一点也不腥。
猪肉白菜炖粉条: 一大海碗,热气腾腾,是地道的北方菜。
拌藕片: 刀工匀称,酸辣爽脆。
凉拌黄瓜: 清爽解腻。
最后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红黄相间,撒了点葱花。
尤其是那盘蒜苗回锅肉,是小锅小灶精心炒出来的,火候掌握得极好,肉片干香,蒜苗断生却依旧碧绿,味道比许多国营饭店做的还要地道。
“嚯!张小米,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艺?”
“这菜做得,绝了!比国营饭店的炒菜都不差!”
“馆长,您这可真是捡到宝了,小米这同志,能文能武啊!”
同事们围坐在一起,吃得赞不绝口,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无比。
王秀芹看着满桌的菜和兴高采烈的同事们,终于彻底松了口气,看向张小米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金馆长更是脸上有光,一边招呼大家吃菜,一边心里对张小米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小子,不仅能办事,关键时刻还真能顶得上去,一个人张罗出这么一桌像样的宴席,解决了他的大难题,这人情可欠大了。
张小米听着众人的夸奖,脸上笑着谦虚,心里却明白,这一顿饭,不仅帮金馆长撑足了面子,更是在所有同事面前,实实在在地展示了自己的价值和能力。
这份“投资”,效果远超预期。
当张大厨师脱掉了围裙,坐在桌子上时,满屋子的赞叹声中,要数财会室的刘艳丽——也就是大伙儿私下里叫的“刘大漂亮”——反应最为强烈。
这个女人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三十出头的年纪,依旧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在文化馆里是出了名的好看。
她家境优渥,丈夫在市委办工作,时常能弄到些市面上难见的好东西,比如腊肉、香肠、罐头,甚至偶尔还有些稀罕的海产干货。
然而,正如俗话所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了她这儿却有点反了过来——她是“米”很多,却算不上“巧妇”。
她和她丈夫都不太擅长烹饪,好东西往往被做得稀松平常,甚至有些糟蹋了。
此刻,她看着桌上那盘火候恰到好处、肉片微卷、色泽红亮的回锅肉,再闻闻那勾人食欲的浓郁香气,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的老天爷!”刘艳丽忍不住惊呼出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入口中。
那五花肉煸炒出的焦香、豆豉和酱料的复合滋味、蒜苗的清香瞬间在口中爆开,口感层次丰富,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这……这味道!”她几乎是呻吟着感叹,“张小米!你这手艺是从哪儿学来的?这比峨嵋酒家的老师傅都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