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刘艳丽又尝了尝红烧肉,那肉炖得极为到位,入口即化,咸甜适中。
醋溜白菜脆爽开胃;就连最普通的凉拌藕丝,都切得根根均匀,酸辣爽口,刀工火候无一不精。
她越吃越是心惊,越吃眼神越是火热。那目光灼灼地盯在刚忙活完、正坐下喘气的张小米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
那眼神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叹、对美食的极度满足,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欣赏,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恨不得立刻据为己有。
“小米同志,”刘艳丽放下筷子,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平时没有的热切,身体微微前倾:
“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本事!跟姐说说,这些菜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尤其是这回锅肉,怎么能炒得这么香?我家那块上好的五花肉,每次做出来都又硬又腻,可愁死我了!”
她这话半是真心求教,半是由衷的赞叹。周围的同事见她这反应,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老李头呷了一口酒,打趣道:“刘大漂亮,你这是看上小米的厨艺了,还是看上了这个人啊?”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刘艳丽那本就喝了点酒的小脸,越发红艳起来,她嗔怪地瞪了老李头一眼,却也没真生气。
“可不嘛,小米,”旁边有人接话,“你这下可把刘会计的胃给拿住了!”
张小米被刘艳丽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把他“吃下去”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笑:
“亲姐呀,您过奖了,我就是瞎琢磨,在食堂帮厨的时候看师傅做过几回。”
这娘们那火辣辣的小眼神,让张小米心里直发虚。
刘艳丽却不管这些,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开了:文化馆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厨艺高手!”
“以后家里要是来客人,或者想改善伙食,岂不是现成的人选?”
“她看着张小米,感觉这个平时不起眼的临时工,身上瞬间笼罩了一层名为“美味”的光环,变得无比顺眼和重要起来。
于是她顺着张小米的话茬说道:“在座的人都可听到了啊!咱可不许反悔,刚才是你叫的亲姐,我可是认下你这个亲弟弟了。”
说完,她自顾自地转身,从身后凳子挂着的手包里拿出一支崭新的钢笔,非常郑重地递给了张小米。“拿着老弟,这是姐给你的见面礼。”
桌上所有人见刘大漂亮这回认了真,反而没人再开玩笑了,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张小米虽然下乡是在农村,但并不是个没见识的。
他顺势站了起来,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两的白酒,双手举着,笑容满面地对刘艳丽说:
“刘姐,您既然看得起老弟,那我就借金馆长今天的这杯酒,祝姐姐您以后永远十八岁,永远年轻貌美,天天开心!
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以后您就是我亲姐,您和姐夫不想做饭了,直接去我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艳丽听得眉开眼笑,也爽快地喝了一大口:“好!就这么说定了!”
金馆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张小米这顿饭,不仅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撑足了面子,竟然连眼界颇高的刘大漂亮都给彻底征服了。这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上十倍。
其实说来,刘艳丽还真不图张小米什么。
她和丈夫都属于大院子弟,两家老人为了锻炼小两口,把他们从家里“撵”了出来独立生活,但房子和生活物资一样不少。
问题是,两人的厨艺半斤八两,最高水平也就是做一碗疙瘩汤,至于熟不熟还得另说。
因此,她丈夫能在单位食堂混就在食堂混,两口子在家时,能下馆子就下馆子。
家里虽有这时代少有的冰箱,但厨房一个月也难得开火一次。
一场酒喝下来,张小米只是微醺。
回到家里,他把从土耗子兄弟那里弄来的旧杂志中有用的部分挑出来,剩下的真正废品装上板车,换上那身破衣服,拉到了采购站。
采购站的老孙头午睡刚醒,脸上还带着压出来的褶子。
他结清了破烂钱,打趣道:“听说你小子上文化馆上班了,怎么星期天还舍不得这收破烂的营生?”
张小米一边数钱一边回应:“大爷,我在文化馆就是个临时工,满勤才二十三块钱。咱们老街坊了,您觉得我们家那情况,够花吗?”
张小米家的情况,老孙头确实知道几分,所以平时他来卖东西,老孙头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太挑剔。
老孙头心中暗道:“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自家那小子,特意给他买了个班儿上,还一天到晚不着调呢。”
这时,张小米突然发现采购站成品库的大门居然开着,这可不常见。他好奇地问:“孙大爷,今儿个库房怎么开门了?”
“嗨,盘盘货,顺便通通风,里头味儿大。”
老孙头随口答道,见张小米伸着脖子往里瞧,便说,“咋?想进去开开眼?跟我来吧,有什么相中的,爷们儿给你便宜点儿。”
“你真是我亲大爷,我前两天帮他们干活,主家给了一包烟,还在车上呢,我这就给你拿去。”
说完也不听老孙头在后边招呼,在车沿子上边儿那个小包中拿出来了一包“握手”香烟。
“握手”香烟属于大众烟,成条买是1块4一条,张小米是单盒买的,每盒是1毛5分钱。
接了烟的老孙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慈祥。
午后的日头斜斜挂在采购站的青砖墙上,张小米攥了攥衣角,跟在孙大爷身后,脚步都有些发飘。
他收了两年破烂,打交道的不是锈迹斑斑的铁疙瘩,就是揉成团的废纸壳。
可推开成品库那扇厚重的木门时,他眼珠子瞬间直了——这哪儿是库房,分明是另一个天地。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脑和旧木头的味道。
一排排货架码得整整齐齐,和外面废品堆的杂乱截然不同。
架子上摆着一些拆解出来的电器配件、叠得方正的军绿色麻袋,还有为数不多的电机的废旧铜线,连落的灰尘都像是被细心打理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