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那股淡淡的米粥香气,非但没能安抚人心,反而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每一双眼睛都盯着那扇虚掩的小门,等待着那个决定他们生死的背影再次出现。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声。
杨富贵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子夜的寒气和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像一把刚饮过血、尚未擦拭的刀。
钱老板脸上的肥肉一颤,想迎上去,却被杨富贵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富贵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仓库角落。
王虎的呼吸已经变得微弱,林婉儿跪在他身边,用冷水浸湿的布巾徒劳地给他降着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绝望。
“他怎么样?”杨富贵的声音压得很低。
“高烧不退,伤口恶化得很快。”林婉儿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再这样下去,他……”
杨富贵没让她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在伪军手里换来的小纸包,扔到林婉儿面前。
“你要的东西。”
纸包落在沾满灰尘的棉纱上,那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林婉儿心头。
她颤抖着手打开,看到里面白色粉末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磺胺……是磺胺粉!”她失声惊呼,眼睛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那是绝境中乍现的生机。
王虎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看着那个纸包,又看向杨富贵,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日你个仙人板板……你小子……真把阎王殿的药房……给抢了?”
“我跟他们打了张欠条。”杨富贵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把背上装着金砖的袋子和搜刮来的几支步枪、弹药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向赵学文,那个戴眼镜的账房先生。
“这些,登记入库。枪和子弹单独放。”
“是!是!杨爷!”赵学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过来,看着那几支保养良好的三八大盖和满满的弹药袋,手都在抖。
这哪里是出去弄药,这分明是又去抄了一支军队!
林婉儿已经顾不上震惊,她以最快的速度用烈酒给针头和镊子消毒,将磺胺粉小心翼翼地洒在王虎那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上。
白色药粉接触到血肉,王虎疼得浑身一颤,却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杨富贵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看着林婉儿专注而熟练的动作,看着王虎从牙缝里渗出的冷汗,看着那比金子还珍贵的药粉一点点融入伤口。
这笔投资,必须回本。
处理完伤口,林婉儿用最后一点药粉兑水,小心地给王虎喂了下去。她忙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湿。她瘫坐在地上,看着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的王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杨富贵的声音在仓库里响起。
“都过来。”
幸存者们,包括正在清点战利品的赵学文和钱老板,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聚拢过来,像一群等待训话的小学生。
“从今天起,这里,我立个规矩。”
杨富贵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第一,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想活,就得干活。赵学文,你负责统计人口,分配工作。做饭、打扫、放哨,每个人都不能闲着。谁敢偷懒,就没饭吃。”
赵学文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杨爷放心,保证办好!”
“第二。”杨富贵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新缴获的步枪,“这些东西,是用来杀鬼子的,不是给你们窝里横的。除了王虎和负责放哨的人,谁敢碰枪,我剁了谁的手。”
一股寒意从众人心底升起,几个原本心思活络的年轻人立刻低下了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杨富贵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不能让外面任何人知道。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或者想跑出去给日本人报信……”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下巴指了指仓库中央那堆黑色的灰烬。
意思,不言而喻。
整个仓库鸦雀无声。恐惧,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每个人心中发酵。
他们怕这个年轻人,怕得要死。
但他们也清楚,在这座活地狱里,只有跟着这个魔鬼,才有活路。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回答稀稀拉拉,却没人敢说个不字。
“很好。”杨富贵点了点头,“赵学文,去安排人烧水,把这些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都煮了,以后还能穿。钱老板,你不是开布行的吗?带着女人们,把那些棉纱纺成线,把布料做成绷带和衣服。别跟我说你不会。”
钱老板那张胖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会,会!小人祖上就是干这个的!”
人群开始在赵学文的指挥下,有些笨拙但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一个微缩的、畸形的社会秩序,在这片废墟之上,开始重建。
杨富贵走到仓库门口,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神仙……叔叔。”
他回头,看到那个被母亲护在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小孩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手里捧着半块杨富贵之前给他的饭团,举到他面前。
“你……你也吃。”
孩子的眼睛很亮,像两颗在灰烬里被重新擦亮的星星。
杨富贵看着那半块干硬的饭团,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接,只是伸出手,在那孩子乱蓬蓬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自己留着,吃饱了,快快长大。”
说完,他转身,重新融入门口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温情,只是一个错觉。
孩子的母亲赶紧跑过来,一把将孩子拉回怀里,惊恐地看着杨富贵的背影,又对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声地鞠了一躬。
黎明时分。
林婉儿惊喜地发现,王虎的体温,开始降了。
她疲惫地走到仓库门口,杨富贵正靠在门框上,擦拭着那挺冰冷的歪把子机枪。
“他退烧了。”林婉儿的声音很轻,“药起作用了。只要不再次感染,他能活下来。”
“嗯。”杨富贵头也没抬,只是拉动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谢谢你。”林婉儿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道。
杨富贵擦枪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只是个催收员。”他淡淡地回答,“他的命,还没到期。”
林婉儿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冷酷得像机器一样的男人,或许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毫无人性。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回去继续照顾伤员。
仓库里,人们在忙碌着。烧水声,搓洗衣物声,低低的交谈声,汇成了一曲末日里的生活交响。
杨富贵将机枪擦得油光锃亮,然后,他的意识沉入了系统面板。
【能量:4338.299】
一夜之间,他不仅救回了一个核心战力,还收获了八百点能量。
他看着面板上那个数字,又看了看仓库里这几十个幸存者,和那堆积如山的物资。
一个简陋的基地,有了。
一个能打的老兵,有了。
一个懂医术的学生,有了。
一群可以被驱使的劳动力,也有了。
第一块基石,已经打下。
他的目光,穿过仓库的墙壁,投向了这座庞大而死寂的城市。
现在,是时候考虑,如何在这片废墟上,盖起属于自己的第一栋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