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洒在晋西北崎岖的山路上。
十几辆吱呀作响的大车，排成一条长龙，在夜色中缓慢蠕动。赶车的汉子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惊惶，手里的老套筒像是烧火棍，被他们有气无力地扛在肩上。
队伍最前头，一个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破烂棉袄的汉子，正赶着一辆拉满了麻袋的大车。他嘴里哼着走了调的山西小调，一双眼睛却像耗子一样，滴溜溜地四处乱瞟，时不时回头呵斥两句，催促着后面的车跟上。那副又贪财又怕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跑单帮的小地主。
这人，正是独立团团长李云龙。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他压低了嗓子，用只有身边警卫员能听见的声音骂道，“演戏得演全套！把那股子没见过世面的怂样给老子拿出来！谁要是让鬼子看出破绽，回去就别想吃肉了，天天给老子啃窝头！”
警卫员虎子憋着笑，把头埋得低低的。他看着自家团长那副活灵活现的德行，心里直嘀咕，这哪儿是演戏，团长这分明是本色出演。
山路一侧三百米外的密林中，段鹏带着特战队的队员，如一群没有重量的猫，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他们每个人都与黑暗融为一体，手里的mp40黑洞洞的枪口，始终锁定着山路上的那支“运输队”。
而在数里之外，赵家峪高地上，鬼子的探照灯光柱像一把利剑，偶尔划破夜空。
炮楼的观察哨里，一个名叫小野的鬼子伍长，正百无聊赖地举着望远镜。当那支慢吞吞的运输队进入他的视野时，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队长！队长！”他激动地冲进旁边的指挥所，“发现支那军运输队！就在我们山下！”
鬼子中队长斋藤一男正在擦拭他的指挥刀，闻言眉头一挑。他接过望远镜，朝山下看去。
月光下，那支队伍看起来寒酸又可笑。破旧的大车，衣衫不整的护卫，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那些大车上，一个个麻袋堆得冒了尖，鼓鼓囊囊，充满了诱惑。
“哟西。”斋藤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他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驻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天防着八路，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眼前这支运输队，简直就是天皇送上门的礼物。
“队长，会不会是八路的陷阱？”旁边一个少尉谨慎地提醒，“他们的行动路线，太靠近我们的阵地了。”
“陷阱？”斋藤不屑地冷笑一声，他把望远镜扔给少尉，“你看看他们那副样子，像是会设陷阱的吗？一群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土八路，能有什么脑子？他们只是运气不好，走错了路而已。”
他看着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眼里全是贪婪的光。“说不定，里面装的是白面和猪肉！上次万家镇的猪被抢，松本那个蠢货成了整个旅团的笑话。今天，我要让所有人看看，我斋藤是怎么把肉从八路嘴里抢回来的！”
“命令！”斋藤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第一、第二小队，集合！跟我下山，截住这支运输队！第三小队，留守阵地，看好我们的大炮！”
“哈伊！”
随着一声令下，一百多个鬼子兵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冲出工事，顺着山路就扑了下去。斋藤骑在马上，跑在最前面，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享用这批战利品了。
鬼子倾巢而出的那一刻，几公里外的一处反斜坡上，张大彪狠狠地吐掉嘴里的草根，眼中凶光一闪。
“来了！”他低吼一声。
他身后的阵地上，二十挺mG42已经悄然就位。战士们趴在精心伪装过的机枪巢里，金黄色的弹链像一条条毒蛇，从弹药箱里延伸出来，喂进机枪的供弹口。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着那撕裂亚麻布的声音响起。
山路上，李云龙听着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心里乐开了花。
“鱼儿上钩了！”他猛地一挥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嘴里发出惊慌失措的大喊：“不好！鬼子来了！快跑！快跑啊！”
整个运输队瞬间“炸了锅”。车夫们慌乱地抽打着牲口，大车在狭窄的山路上挤作一团，场面混乱不堪。李云龙一边“屁滚尿流”地往前跑，一边还不忘回头“指挥”：“别他娘的乱！把车上的‘石头’给老子扔下去！挡住他们！快！”
几个战士心领神会，手忙脚乱地从车上抱下几块用麻布包着的、沉甸甸的“石头”，扔在路中间。
追击的鬼子看着前面那群抱头鼠窜的八路，笑得更猖狂了。他们像一群戏弄老鼠的猫，不紧不慢地追着，享受着猎物垂死挣扎的快感。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鬼子兵，看到路上那块碍事的“石头”，想都没想，抬脚就踢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那个鬼子兵连同他身边的几个人，瞬间被炸上了天。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斋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队伍后面又传来一声爆炸。
“轰！”
原来是另一个鬼子慌不择路，一脚踩中了另一块被伪装成牛粪的压发雷。
“八嘎！有诡雷！”斋藤又惊又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小瞧了这群土八路。
“散开！注意脚下！追上去，杀光他们！”他挥舞着指挥刀，气急败坏地吼道。
鬼子们变得小心了一些，但追击的速度却更快了。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土八路临死前的一点小伎俩。只要冲过去，胜利依然属于他们。
李云龙带着他的运输队，连滚带爬地冲过了一片开阔地，钻进了前面的山谷。而斋藤和他的一百多号鬼子，也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山谷两侧的高地上，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就在斋藤带队追进伏击圈的同时，赵家峪高地的后山，十几个黑影已经摸到了炮兵阵地的铁丝网外。
何雨柱剪开一个缺口，做了个手势。
十名特战队员，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进去。
阵地上的鬼子，还剩下五十多人。他们大部分都聚在探照灯下，一边抽烟，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山下那场毫无悬念的追击战。在他们看来，斋藤队长很快就会带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凯旋。
没有人注意到，死神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何雨柱打量着阵地的布局。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像两尊神像，被供在阵地中央，旁边堆着炮弹箱。炮的周围，只有几个哨兵在懒洋洋地来回走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两门炮上。
他对着身边的魏和尚和另外两名队员，指了指那两门炮，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分钟。
魏和尚咧嘴一笑，无声地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两个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夜风带来了远处隐约的爆炸声和喊杀声。那是李云龙在用生命，为他们创造机会。
他缓缓抬起手，黑色的mp40冲锋枪，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沉稳地跳动。
时间，到了。
他猛地向下一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