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晋中的群山彻底吞没。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悄无声息，如同两只穿行在林间的狸猫。
走在前面的是何雨柱。他步履轻快，节奏均匀，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他那个半人高的巨大挎包背在身上，却不见丝毫累赘，反而成了他身体平衡的一部分。
跟在后面的是魏和尚。他步子大，力气足，脚下生风，可跟了一段路，心里就直犯嘀咕。柱子哥这走法，看着不快，可自己得时刻提着一口气才能跟上，偏偏人家连大气都不喘。
“柱子哥，歇会儿呗？”魏和尚终于忍不住了，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俺有点饿了。”
何雨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从挎包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省着点吃，这是两天的量。”
魏和尚打开一看，是几块暗红色的肉干，上面还带着些许晶亮的油光。他撕下一条放进嘴里，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肉干，不硬不柴，嚼起来满口肉香，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料味道，咽下去之后，肚子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连带着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嘿，柱子哥，你这手艺，绝了！比俺在少林寺吃的斋菜强一百倍！”魏和尚含糊不清地赞道。
“那是风干的卤牛肉，加了点补气的药材。”何雨柱自己也撕了一小块，慢条斯理地嚼着，“吃完继续走，天亮前，咱们必须赶到汾河边上。”
魏和尚三口两口把一块肉干吞下肚，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他看着何雨柱那深不见底的挎包，好奇地问：“柱子哥，你这包里都装了啥啊？咋跟个百宝箱似的。”
何雨柱笑了笑，没说话。
包里，有两套鬼子工兵的衣服，几件趁手的撬锁工具，一卷细长的钢丝绳，一瓶能迅速溶解铁锈的化学药剂，还有足够两人吃五天的干粮和急救药品。这些东西，都是他这几天未雨绸缪，用兵工厂的边角料一点点凑出来的。
在李云龙他们看来，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但在何雨柱眼里，这只是一次准备充分的、有明确目标的“采购”任务。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独立团后山指挥部，李云龙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
窑洞里，灯火通明。那张画着工具母机的图纸，被他用四块石头压在桌子正中央，像是供奉着神仙牌位。
“老李，你能不能坐会儿？晃得我头都晕了。”孔捷端着个搪瓷缸子，有气无力地开口。从何雨柱他们走了之后，李云龙就没消停过。
“坐？老子坐得住吗？”李云龙一瞪眼，走到地图前，指着太原那个方向，唾沫星子喷得老远，“你们说说，这都大半夜了，他们到哪儿了？有没有被鬼子的巡逻队发现？万一和尚那憨货肚子饿了，在半道上抓只鸡烤了吃，把鬼子招来怎么办？”
赵刚在一旁看着书，闻言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老李，你这是关心则乱。柱子同志不是莽撞的人，他既然敢去，就一定有他的计划。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相信他。”
“相信？我当然相信！”李云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又猛地站起来，“可我这心里，怎么就跟猫抓似的呢？老孔，你说，柱子他……他不会真把自个儿当成戏文里的侠客了吧？嗖一下飞进城，嗖一下又飞出来？”
孔捷放下缸子，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小子，胆子比你李云龙还大。我怕他偷了齿轮还不算完，顺手再把鬼子的军火库给点了，那可就捅了天了。”
这话一出，李云龙和赵刚都愣住了。
李云龙咂摸了一下滋味，眼睛反而亮了：“哎，你别说，这事他真干得出来！他娘的，要是真能把鬼子的军火库点了，那就算折在里头，也值了！”
“呸！”赵刚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们现在是缺军火库吗？我们缺的是能造军火库的人！是那个能下金蛋的鸡！”
李云龙被噎了一下，又开始烦躁地踱步。他一会儿摸摸桌上的图纸，一会儿又跑到洞口朝外望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日他先人，老子怎么感觉，像是把传家宝给了俩二愣子，让他们拿去当铺换酒喝了呢？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啊！”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何雨柱和魏和尚已经潜伏在汾河东岸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里。
河对岸，就是太原城高大厚重的城墙，城头上，太阳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远处，几座高大的烟囱正冒着黑烟，那里就是太原兵工厂的方向。
“柱子哥，咱们就从这儿等？”魏和尚压低了声音，他看着河对岸不时走过的鬼子巡逻队，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盒子炮。
“别动。”何雨柱按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岸。这是他从缴获的鬼子望远镜上拆下来的一个镜筒，自己改装的。
“鬼子的守备，比我上次来，严了一倍。城墙上加了探照灯，河边也多了两处暗哨。”何雨柱放下望远镜，语气依旧平静，“不过没关系，他们看的都是水面上，没人会看水底下。”
他拨开身前的一丛芦苇，露出下面一个被淤泥和水草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圆形铁盖。
“就是这儿了。”
魏和尚凑过去一看，那铁盖直径足有一米多，上面铸着几个模糊不清的篆字，边缘和地面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何雨柱指出来，踩上去都发现不了。
“这……这就通到兵工厂了？”魏和尚有些不敢相信。
“对。”何雨柱从大挎包里掏出一根铁钎和一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等天黑。晚上十点，鬼子换防的时候，咱们下去。”
白天的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魏和尚睡了好几觉，何雨柱却一直没合眼，他靠在芦苇丛里，闭着眼睛，脑子里一遍遍地模拟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将所有可能的意外都推演了一遍。
夜幕再次降临。
冰冷的河风吹过，芦苇荡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何雨柱看了看赵刚给他的那块怀表，时针指向了九点五十五。
“和尚，醒醒，准备干活。”
魏和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何雨柱将那瓶化学药剂小心地倒在铁盖的缝隙里，只听见一阵轻微的“滋滋”声，一股白烟冒起，铁锈被迅速腐蚀。然后，他将铁钎插进缝隙，和魏和尚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用力。
“咯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沉重的铁盖被撬开了一条缝。
一股混合着铁锈、淤泥和陈年腐烂物的恶臭，从黑暗的洞口里喷涌而出。魏和尚猝不及防，被熏得差点背过气去。
何雨柱却像是没闻到一样，他探头朝下看了看，一片漆黑。他从包里拿出一根绑着石头的绳子，放了下去，估算了一下深度。
“三米左右，下面是干的。我先下，你跟上。”
他把挎包牢牢地绑在背上，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灵巧地顺着洞壁滑了下去。
“柱子哥？”魏和尚在上面小声喊了一句。
“下来吧，安全。”黑暗中传来何雨柱平静的声音。
魏和尚深吸了一口气，也学着何雨柱的样子，钻进了洞口。
当他双脚落地的瞬间，上面的铁盖被缓缓合上。
最后一丝月光消失。
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将两人彻底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