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通炫耀的电话,像是一把火,把独立团后山这锅滚开的肉汤,直接烧成了冲天的火焰。
宴席彻底散了,没人再有心思喝酒吃肉。一股混杂着兴奋、紧张和亡命徒般狂热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兵工厂。
“都他娘的给老子动起来!”李云龙背着手,像一头巡视领地的暴躁狮子,在靶场上来回踱步,唾沫星子喷得比冲锋枪还密集。
“周平!你个熊包,哭丧着脸干什么?不就是连夜赶一支枪吗?阎王爷半夜要你命,你还敢跟他商量等到天亮?给老子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天亮之前,老子要是在桌子上看不见那杆带‘千里眼’的烧火棍,老子就把你塞冲压机里,给你也压成个壳子!”
周平的脸比刚刷的石灰墙还白,他领着几个技术最好的学生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兵工厂最核心的那个窑洞。那份莫辛纳甘的图纸,此刻在他手里,比烧红的烙铁还烫手。特别是那张关于pU瞄准镜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据,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天书。
“师傅……这……这镜片要用光学玻璃,咱们没有啊……”一个学生兵声音发颤。
“没有就给老子想办法!”周平也被李云龙的疯劲给逼出来了,他眼睛通红,“把缴获来的鬼子望远镜全给老子拆了!把里面的镜片取出来,重新打磨!磨坏了,就用手抠,也得给老子抠出那个曲率来!”
整个技术组都疯了,他们点亮了所有的汽灯,把窑洞照得亮如白昼。打磨镜片的“吱吱”声,夹杂着周平压抑的咒骂,构成了一曲疯狂的交响乐。他们不是在制造武器,他们是在用凡人的手,去雕琢神明的眼睛。
另一边,靶场上更是热闹。
张大彪和沈泉,这两个刚分到“花机关”的营长,正带着各自的兵,在靶场两侧摆开了阵势,比着赛地操练。
“都给老子精神点!枪口压稳了!明天旅长要是看你们打得跟娘们绣花似的,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张大彪吼声如雷。
“哒哒哒哒哒!”
他手下的一个老兵,抱着新枪,对着远处的靶子就是一个长点射。那沉闷狂暴的咆哮声,和旁边战士们练习三八大盖时清脆的“砰砰”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弹壳像下雨一样“叮叮当当”地跳在地上,在火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看见没!这才叫爷们玩的家伙!”张大彪得意地朝沈泉那边努了努嘴。
沈泉也不甘示弱,他拍了拍自己手下一个兵的肩膀:“给他们开开眼!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泼水!”
“哒哒哒哒哒哒哒!”
二营的战士打得更猛,一个弹匣转眼就见了底,五十米外的木靶被打得木屑横飞,千疮百孔。
两个营的战士,眼睛里都闪着光,他们一遍遍地拆卸、组装、擦拭着怀里的新枪,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喜爱和珍视,比看自己的婆娘还亲。
在这片喧嚣和狂热的中心,只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何雨柱。
他没去管那些叮当作响的弹壳,也没去看那灯火通明的技术窑洞。他正蹲在一口大锅前,锅里炖着一整头处理干净的猪,汤色奶白,香气四溢。他拿着一把大勺,不紧不慢地撇去浮沫,动作沉稳,神情专注,仿佛天塌下来,也影响不了他这锅肉的火候。
赵刚端着一杯凉茶,走到了他身边。他看着眼前这奇异的景象,一边是炼狱般赶工的兵工厂,一边是人间烟火气的炖肉大锅,感觉有些恍惚。
“何师傅,你不去看看?”赵刚轻声问。
“看什么?”何雨柱头也没抬,“图纸给了,剩下的,是他们的事。我的事,是这锅汤。”
赵刚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旅长要来而产生的焦虑,莫名地就平复了许多。他觉得,只要这个厨子还在慢悠悠地炖着他的肉,那独立团的天,就塌不下来。
“老李他……就是那个脾气,喜欢咋呼。”赵刚解释了一句,像是在替李云龙道歉。
何雨柱笑了笑,他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汤,吹了吹,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挺好。有压力,才有动力。肉,也是越炖才越烂糊。”
就在这时,李云龙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柱子!柱子兄弟!”他跑到跟前,搓着手,一脸的谄媚,“明天旅长来了,你那‘硬菜’准备得怎么样了?可得给咱爷们露脸啊!”
何雨柱用勺子指了指灯火最亮的那个窑洞:“那道硬菜,周平他们做着呢。火候大了点,怕烫着旅长的嘴。”
李云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那……那吃的呢?”
何雨柱又指了指锅里那头翻滚的肥猪:“这道菜,我来做。保证外酥里嫩,肥而不腻,让旅长吃得满嘴流油,连舌头都吞下去。”
一个是指即将诞生的狙击步枪,一个是指锅里实实在在的猪肉。这两道“硬菜”,就是李云龙明天准备献给旅长的“厚礼”。
“好!好啊!”李云龙一拍大腿,心里彻底踏实了。他觉得,只要有何雨柱在,别说来一个旅长,就是师长、总司令来了,他李云龙也敢拍着胸脯跟人家叫板。
……
夜色深沉,从旅部通往独立团驻地的山路上,十几匹快马正在疾驰。
马蹄踏在碎石路上,溅起一溜的火星。
为首一人,正是旅长。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山里的夜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可他心里的火,比风还烈。
他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着李云龙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花机关”、“磷化”、“莫辛纳甘”、“柱子兄弟”……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一个团,一个炊事班长,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出这么多连兵工总部都还在摸索的东西?这一定是李云龙那个混球在吹牛,在给自己要东西找借口。
可情感的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万一是真的呢?
他想起了那个叫何雨柱的炊事班长,那个凭一己之力,从鬼子眼皮子底下弄回一整列车物资的年轻人。那件事,本身就已经超出了常理。
一个能创造一次奇迹的人,为什么不能创造第二次,第三次?
旅长的手,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心情,就像这颠簸的山路,一半是冲天的怒火,一半是近乎绝望的期盼。
他身后的一名警卫员忍不住开口:“旅长,您慢点,天黑路滑。”
“闭嘴!”旅长低吼一声,“再快点!老子倒要亲眼看看,他李云龙的独立团,是不是真的变成了神仙窝!”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独立团的后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成了!成了!”
一声沙哑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呐喊,从技术窑洞里传了出来。
周平像个疯子一样,双手捧着一杆崭新的步枪,冲出了窑洞。
那杆枪,枪身修长,木托呈现出漂亮的红褐色,最引人注目的,是机匣上方,那个通过支架固定住的、黑色的、带着刻度旋钮的圆筒——pU型瞄准镜。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去,他没敢碰,只是凑近了,像看一件稀世珍宝。他透过那小小的目镜,望向远方。
黎明的晨光中,几百米外的一棵松树,上面的每一根松针,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云龙的呼吸,停滞了。
就在这时,山下的哨兵发出了信号。
“旅长到了!”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李云龙猛地直起身,他一把抢过周平手里的狙击步枪,又转身,对着靶场上早已列队完毕、抱着崭新“花机关”的张大彪和沈泉的队伍,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全体都有!准备——”
“上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