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一散,耿武便快马加鞭赶回永和里的府邸。他面色凝重,步履匆匆,与府中尚沉浸在喜庆气氛中的仆役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径直走向父亲耿嵩的书房。
书房内,耿嵩正与卢植、蔡邕品茶闲谈,商讨着婚礼的一些细节。见耿武神色匆匆、不待通传便直接闯入,三人都是一愣。
“武儿?何事如此惊慌?”耿嵩放下茶盏,微微蹙眉。卢植和蔡邕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父亲!卢师!蔡公!”耿武先是对三位长辈行了一礼,然后目光急切地看向耿嵩,“刚刚朝会,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凉州羌胡复叛,北地、陇西诸郡烽烟遍地,叛军势大,已攻破数城,前任刺史生死不明!”
“什么?凉州又乱了?”耿嵩闻言,眉头紧锁,但神色并未太过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唉,羌胡之患,果真是痼疾难除。陛下如何决断?”
“陛下已命大将军何进筹措兵马,前往平叛。”耿武语速很快,“然,朝中诸公,皆以为此乃寻常羌乱,疥癣之患,并未重视!”
这时,徐庶、庞德、典韦也奉召匆匆赶到书房外。耿武示意他们进来。
卢植抚须沉吟道:“凉州羌乱,确乎年年皆有。朝廷按惯例发兵征剿,倒也……嗯?”他话未说完,却见耿武神色异常凝重,不似寻常,便停住了话头。
耿嵩也察觉儿子反应过度,沉声道:“武儿,你似乎另有看法?”
“父亲明鉴!”耿武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父亲脸上,声音低沉而严肃,“孩儿以为,此次凉州之乱,绝非往年寻常羌胡扰边可比!其背后,恐有凉州本地豪强大族参与其中!”
“凉州豪族参与?”耿嵩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脸色终于变了!他久在陇西为官,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以往的羌乱,多是部落头人为生计所迫,或小规模抢掠,或被野心家煽动起事,虽然麻烦,但缺乏组织和根基。可一旦有凉州本地的实力派豪强卷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叛乱有了统一的指挥、稳固的根据地、甚至是明确的政治诉求!这不再是“边患”,而是真正的“叛乱”!
卢植和蔡邕也是神色一凛,他们都是精通世事的大儒,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文远,此言可有依据?”蔡邕谨慎地问道。
“暂无实证。”耿武摇头,但他语气无比肯定,“但据军报,叛军势大,蔓延迅速,能连破数城,此非寻常羌胡乌合之众所能为!且其起事之地,涉及北地、陇西等豪强势力盘根错节之处。依孩儿推断,若无本地大族在背后提供粮草、军械、乃至为其谋划,断不可能有此声势!韩、李等家,恐难脱干系!”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耿武的分析合情合理,点破了众人(除了耿武这个穿越者)潜意识里忽略的关键!若真如此,凉州局势之险恶,远超朝廷估计!
耿嵩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松。他身为新任凉州刺史,比任何人都清楚凉州豪强的能量和地方矛盾的尖锐。如果叛乱真有豪强背景,那么他即将赴任的,就不是一个需要安抚边民、剿抚羌胡的州郡,而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朝廷若仍以寻常边患视之,只派少量兵马敷衍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耿武看着父亲变幻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继续说道:“您身为凉州刺史,赴任平乱,责无旁贷。但此次情况不明,敌情未卜,万不可等闲视之!”
耿嵩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你的意思是?”
“局势未明,父亲赴任,首要之事,非是进剿,而是固守!”耿武斩钉截铁地说道,“请父亲抵达陇西后,立即以刺史之名,整合州郡可用之兵,收缩防线,重点守住冀县(汉阳郡治,凉州核心)、陇西郡治狄道等要害城池,稳扎稳打,厘清敌我!切不可因朝廷催促进兵或一时义愤,便贸然率军出击,深入叛军腹地!”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凉州方位:“叛军初起,气势正盛,且熟悉地形。我军若仓促迎战,极易中伏。唯有依托坚城,消耗其锐气,同时派人暗中查探,弄清究竟有哪些豪强卷入,其目的何在?待朝廷大军抵达,里应外合,方可稳操胜券!”
耿嵩看着地图,又看了看儿子,眼中闪过惊异和欣慰。他没想到,儿子不仅勇武,在军略大局上,竟有如此见识!这番分析,老成持重,直指要害!
“文远所言,深合兵家‘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之道!”卢植忍不住击节赞叹,“季宣兄,文远此策,乃是老成谋国之言!凉州情况复杂,敌暗我明,稳守待援,查明虚实,方为上策!”
蔡邕也点头道:“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贸然浪战,确非良策。”
耿嵩深吸一口气,已然有了决断。他看向耿武,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托付:“武儿,你所言极是!为父险些误判形势!此事刻不容缓,我需即刻准备,尽快启程前往凉州!”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看向卢植和蔡邕:“子干兄,伯喈兄,看来,文远与昭姬的婚事,为兄恐怕无法全程参与了。届时,还需二位多多费心操持。”
卢植正色道:“季宣兄放心赴任,国事为重!文远的婚事,有我与伯喈在,必不有失!”
蔡邕也道:“使君尽管前去,家中之事,不必挂怀。”
耿嵩点头,又对耿武道:“武儿,局势不明,凉州恐有大乱。你母亲、弟弟妹妹,还有柳姨娘,便留在洛阳,由你照料。为父只带部分亲随,轻车简从,速返陇西!”
“父亲放心!家中一切,有孩儿在!”耿武郑重承诺,“父亲此行,凶险异常,万望保重!抵达陇西后,务必依计行事,稳守待机!朝廷这边,孩儿也会尽力周旋,促使陛下和大将军重视此事,早日发遣精兵强将赴援!”
“好!我儿长大了,为父甚慰!”耿嵩用力拍了拍耿武的肩膀,眼中既有为人父的骄傲,也有临危受命的决然,“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
原本充满喜庆和期待的府邸,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耿嵩立刻召集手下,下令轻装简从,准备车马干粮,定于次日凌晨出发。窦夫人和柳姨娘闻讯,虽万分担忧,但也知军情如火,只能含泪为耿嵩打点行装。
夜色中,耿武将父亲送至府门外。临别前,他再次叮嘱:“父亲,切记,稳守为上!一切以保全实力、弄清敌情为要!”
耿嵩翻身上马,勒住马缰,对儿子重重点头:“为父记下了!洛阳诸事,交给你了!保重!”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和家人,一夹马腹,带着数十名亲随,消失在洛阳的夜色中,向着危机四伏的西凉方向,疾驰而去。
耿武站在门口,望着父亲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凉州的烽火,终于还是烧起来了。而他的家庭,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暂时分离。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