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广宗城外三十里,武毅营隐蔽山谷。
中军大帐内,灯火已熄,只余帐外巡逻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耿武和衣卧在简易的行军榻上,却并未沉睡。连日来的潜伏等待,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看似平静,脑海中却在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推算着张角身死的时间,以及城内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他深知,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极险。若判断失误,或时机稍纵即逝,不仅前功尽弃,更会授人以柄。
就在他意识朦胧,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边缘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亲兵的低喝阻拦声。
“站住!何人夜闯中军?!”
“是我!耿三!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少主人!” 一个沙哑而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长途奔波的喘息。
耿武猛地睁开双眼,睡意瞬间全无!他如同猎豹般弹身坐起,低喝道:“让他进来!”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道黑影带着夜晚的寒气踉跄扑入,正是斥候耿三!他浑身尘土,甲胄上沾满草屑,脸上被荆棘划出几道血痕,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激动和紧迫。
“少主人!广宗城……有变!”耿三单膝跪地,气息未平,便急声道。
“讲!”耿武的心跳骤然加速,沉声命令,同时已开始快速披挂甲胄。
“属下遵命潜伏于城东五里外鹰嘴崖,自昨日黄昏起,便见城头守军巡逻队形散乱,换防迟缓,且有零星火光在城内非固定区域移动,似有骚动。入夜后,约子时三刻,城中偏西方向突然有多处火起,虽很快被扑灭,但期间隐约传来喊杀争斗之声,持续近半个时辰!绝非寻常巡夜或意外走水!其后,城中灯火明显较往日稀疏,巡城火把队伍亦减少大半!属下断定,城内必生大变!极可能……极可能如少主人所料!”耿三语速极快,将观察到的异常现象清晰道出。
“确定是城内骚乱?非官军袭扰?”耿武系紧最后一根甲绊,目光如炬地盯着耿三。
“千真万确!火起方位在城内深处,绝非城外攻击所致!且那喊杀声,乃是自相残杀之象!”耿三斩钉截铁。
“好!”耿武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张角死了!城内果然乱了!战机已现!
“耿忠!”他厉声喝道。
“末将在!”一直守在帐外的耿忠应声而入。
“你立刻持我手令,带上两名最好的马,星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赶回北军大营,面见卢师!禀报:广宗城内生变,疑是张角已死,贼众内讧!我部已抓住战机,即刻发兵突袭广宗!请卢师速发大军,前后夹击,一举破城!”耿武语速飞快,将早已写好的简要手令塞给耿忠。
“诺!”耿忠深知事关重大,毫不迟疑,接过手令,转身冲出大帐,片刻后,急促的马蹄声便撕裂夜色,向北疾驰而去。
“庞令明!”耿武继续下令。
“末将在此!”庞德也已闻讯赶来,甲胄齐全,浑身杀气腾腾。
“传令全军!人衔枚,马裹蹄,即刻集结!前锋营轻装疾进,直扑广宗东门!我亲率中军骑兵随后!告诉弟兄们,决战的时候到了!破广宗,擒张角,就在今夜!有进无退!”耿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炽热的战意!
“得令!”庞德兴奋地低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很快,原本沉寂的山谷如同苏醒的巨兽,低沉的号令声、甲胄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但一切都在严格的纪律下进行,尽可能保持着安静。数千将士迅速集结,虽然不知具体军情,但看到主将和各级军官那凝重而兴奋的神色,都知道有大事发生,士气瞬间高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武毅营已集结完毕。耿武翻身上马,扫视着黑暗中一双双灼热的眼睛,没有过多的战前动员,只是将长枪向前一指,低吼道:“目标,广宗东门!出发!”
“吼!”
大军如同暗夜中流淌的铁流,悄无声息地涌出山谷,向着广宗城方向猛扑而去!耿武一马当先,庞德紧随其后,全军将士都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三十里路程,在急行军下被迅速缩短。
当广宗城那巨大的黑影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城头之上,果然如耿三所言,灯火稀疏,巡防的士兵寥寥无几,甚至能看到一些地方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和未完全熄灭的烟柱!整个城池,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和慌乱气息!
“加速!冲过去!”耿武知道,时机稍纵即逝!
“全军听令!”耿武运足中气,声如雷霆,炸响在黎明前的旷野上,“张角已死!黄天当灭!降者不杀!随我冲入城中,平定叛乱!杀——!”
“张角已死!降者不杀!”
“张角已死!黄天当灭!”
庞德及麾下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狠狠撞向广宗城墙!
这石破天惊的呐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本已混乱不堪的广宗城!城头残存的守军本就被一夜的内乱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听到官军喊出“张角已死”,更是军心彻底崩溃!
“天公将军死了!”
“官军杀来了!快跑啊!”
城头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许多守军丢下兵器,抱头鼠窜,根本无人组织有效抵抗!
武毅营前锋几乎未遇任何像样的阻击,便冲到了东门下。城门竟然都未能完全关闭!显然昨夜内乱时,有人想逃或想引外兵,留下了缝隙!
“撞开城门!”庞德大吼,亲自率领悍卒,用巨木猛撞城门!
“轰隆!”一声巨响,本就不稳的城门被轻易撞开!
“进城!剿平乱贼!降者跪地不杀!”耿武长枪一挥,一马当先,率铁骑洪流般冲入了广宗城!这座围困了数月、让十余万汉军付出惨重伤亡的坚城,竟如此轻易地被攻破了!
城内景象更是混乱不堪。街道上到处是丢弃的兵器、旗帜和杂物,一些地方还有未熄的火堆和倒毙的尸体,显然是内讧所致。零星的黄巾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见到如狼似虎的汉军,大多直接跪地请降,少数负隅顽抗者,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汉军淹没。
耿武入城后,毫不恋战,目标明确!他一边分派兵力控制城门、府库、要道,一边亲自率领最精锐的千余骑兵,直扑郡守府!他知道,张角虽死,但其弟张宝、张梁等重要头目必须擒获或击杀,否则后患无穷!
“耿二!你带一队人马,解决反抗人!其余人,随我去郡守府!”耿武下令。
“诺!”
铁骑踏破长街,向着城市中心那最宏伟的建筑群狂飙而去!
与此同时,北军大营,中军大帐。
天色微明,卢植早已起身,正在与众将商讨。就在这时,亲兵急报:“启禀中郎将,营外有耿偏将麾下信使耿忠,称有十万火急军情求见!”
卢植眉头一皱:“耿武的信使?他不是在外清剿残敌吗?何事如此紧急?快传!”
片刻后,风尘仆仆、几乎虚脱的耿忠被搀扶进帐,噗通跪地,双手呈上耿武手令,气喘吁吁道:“启……启禀中郎将!我家少主人……命我急报!广宗城内夜间生变,火光冲天,内有喊杀,疑是贼首张角已死,贼众内讧!少主人已抓住战机,率我武毅营全军突袭广宗!请中郎将速发大军接应,前后夹击,必可一举破城!”
“什么?!”帐内众将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连卢植都霍然起身,接过手令快速浏览,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耿武突袭广宗?张角死了?”一旁的董卓先是一愣,随即发出轰然大笑,充满了讥讽,“哈哈哈!卢中郎,你这弟子,莫不是想军功想疯了?那张角是泥捏的不成?说死就死?还城内大乱?依某看,分明是这黄口小儿贪功冒进,自寻死路!带着几千人就敢去碰广宗城?真是无知者无畏!只怕此刻已被黄巾贼包了饺子,派人回来求救了吧!哈哈哈!”
帐内其他将领也将信将疑,觉得耿武此举太过冒险,甚至有些荒唐。
卢植面色凝重,没有理会董卓的嘲讽。他了解耿武,绝非鲁莽之辈。既然敢如此笃定地发来急报,必是有所凭仗。但此事关系重大,万一有诈……
就在帐内一片质疑和犹豫之际,又一名斥候飞马冲至帐外,滚鞍下马,踉跄闯入,声音都变了调:“报——!紧急军情!广宗城东门方向杀声震天!火光四起!隐约可见我军旗号!一支人马已突入广宗城内!城中大乱!”
“什么?!”
这一次,整个大帐瞬间炸开了锅!所有将领都惊呆了!
董卓的笑容僵在脸上,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愕然!
卢植眼中精光暴涨,再无半分犹豫!他猛地一拍案几,声如洪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众将听令!”
“末将在!”所有将领,包括一脸铁青的董卓,都下意识地挺直身躯。
“耿武已为我军打开缺口!破城就在今日!全军出击!目标广宗!四门齐攻!剿灭黄巾!生擒张角!不得有误!”卢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激动!
“诺!”众将轰然应命,士气瞬间被点燃!尽管仍觉不可思议,但战机稍纵即逝!
“咚!咚!咚!咚——!”
北军大营中,进攻的战鼓惊天动地般擂响!无数汉军将士如同潮水般涌出营寨,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向着已现乱象的广宗城,发起了全面的总攻!
广宗之战,最终的结局,在这一刻,已然注定!而首功之臣,正是那位敢于潜伏、敢于判断、敢于在关键时刻果断出击的年轻偏将军——耿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