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通航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陈望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张大山像个困兽似的在屋里踱来踱去,皮鞋踩得地板咚咚响,每一步都踏在陈望紧绷的神经上。
“望哥,再不派人过去,老毛子怕是要掀桌子了!”
张大山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桌上,额头上全是汗珠,
“伊万昨天在电话里都快哭出来了,说他们那边等着咱们的人去调试设备,现在全靠几个半吊子翻译在那儿比划,进度慢得像蜗牛爬!”
李秀兰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走进来,轻轻放在陈望面前:
“深浦那边也催得紧,林保生说厂房都快建好了,就等着咱们的管理团队过去。
还有虹港,阿强昨天发来电报,说接了个大单子,但他一个人实在盯不过来。”
陈望没说话,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茶水太烫,他呲牙咧嘴地又放下杯子,这个略显狼狈的动作让屋里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咱们现在就像个吹得太大的气球,看着风光,其实薄得很,随时可能‘嘭’的一声——”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引得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雷钢靠在门框上,冷不丁插了句:
“要我说,实在不行我去苏联那边盯着。打架我在行,管理嘛...边学边干呗。”
这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张大山拍着大腿笑道:
“得了吧老雷,让你去管老毛子,怕是三天就得打起来!
到时候不是你去管理工厂,是去拆工厂的!”
说笑归说笑,问题还得解决。陈望把几个核心人员都叫到办公室,连远在省城的孙卫东也被紧急召了回来。
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烟灰缸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三种人,”陈望掰着手指头数,
“一种是懂国际规矩的,能在虹港、苏联那边吃得开的;
一种是懂技术的,能把工厂运转起来的;
还有一种是咱们自己培养的,知根知底的。”
孙卫东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
“我在省城倒是认识几个刚退休的老工程师,都是国营大厂退下来的,技术没得说,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来咱们这民营企业。”
“愿意来的,待遇从优!”
陈望一拍桌子,
“房子、票子、孩子的工作,只要他们开口,咱们尽量满足。
这些老师傅都是宝贝,一个能顶十个!”
李秀兰一边记录一边提醒:
“不过这事儿得悄悄的来,别搞得动静太大,免得有人说咱们挖社会主义墙角。”
“这话说的,”张大山不以为然,
“人家都退休了,发挥余热怎么了?再说了,咱们给的工资,那叫一个公道!”
说干就干。没过几天,孙卫东就带着一位姓王的老工程师来了。
王工以前是省机械厂的总工,退休后在家闲着没事干,被孙卫东说动了心。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用场?”
王工说话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笑起来满脸褶子。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个旧皮包,看起来朴实无华。
陈望亲自带着王工在合作社转了一圈,又去看了正在建设的机械加工厂。
老爷子越看眼睛越亮,最后站在一台刚从苏联运来的机床前,激动得手都在抖:
“这设备,这工艺...我在图纸上见过,没想到真能摸到实物!这辈子值了!”
就这样,王工成了北疆通航的技术顾问。
有了他这个活招牌,陆续又有几位退休老师傅加入了进来。
这些老师傅个个身怀绝技,到了苏联那边,三下两下就把困扰对方许久的技术难题解决了,把伊万佩服得五体投地。
与此同时,陈望给虹港的阿强去了封长信,让他留意那些有国际视野的管理人才。
“只要是人才,待遇不是问题,”陈望在信里写道,
“咱们现在穷得就剩下钱了,该花就得花!”
这话说得俏皮,把看信的李秀兰都逗笑了。
不过她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
“可是望哥,这么到处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再说了,王工他们年纪都大了,总不能一直指望老人家们在一线拼杀吧?”
陈望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一天晚上,他把张大山、李秀兰、雷钢几个人叫到家里吃饭。
李秀兰炒了几个小菜,大家围着炕桌坐下,边吃边聊。
“我有个想法,”陈望给每个人倒上酒,“咱们得自己培养人才,办个学校。”
“办学校?”张大山刚夹起一筷子酸菜粉条,惊得差点掉在桌上,
“望哥,你这想法也太...太超前了吧?私人办学校,这能行吗?”
雷钢闷头喝了口酒,说:
“这事儿能成吗?私人办学校,听着就不靠谱。
别到时候钱投进去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秀兰倒是很支持:
“我觉得可行。现在那么多知青返城没事做,咱们要是能培训他们,既解决了就业,又培养了人才。
就是这手续...恐怕不太好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
陈望借着酒意,拿起一根筷子在桌上画起来:
“校址就选在口岸边上,专业就设机械、俄语、财会这些实用的。
师资嘛,现成的——请王工他们当老师,再让伊万帮忙找两个苏联老师教俄语...”
这个晚上,他们一直聊到深夜。“红翔技校”的雏形,就在这顿家常便饭中诞生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望全身心投入到学校的筹建中。
他亲自选址,看着推土机推平荒地;他亲自参与设计校舍,要求教室必须明亮,实训车间必须宽敞;
他甚至亲自去挑选课桌椅,用手一遍遍抚摸桌面,检查是否光滑。
“这可是要给孩子们用的,不能马虎。”他对负责采购的李秀兰说。
然而,就在校舍快建好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说省里有人对私人办学有意见,可能要叫停这个项目。
张大山气得直跳脚:“肯定是那帮孙子又在背后使坏!见不得咱们好!我这就去省城,找他们理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