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坐落于京城西侧,毗邻太液池,占地极广,朱门高墙,戒备森严。平日里,这里是皇亲贵胄饮宴赏玩、结交权贵的风雅之地,然而此刻,在喜来乐眼中,那巍峨的府门、林立的护卫、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息,都让这座王府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手持陛下密旨与周道安提供的太医院勘合文书,喜来乐以“奉旨查验王府疫气,防微杜渐”的名义,带着阿福与坚持同行的王凌云,来到了景王府门前。这个借口虽略显牵强,但在皇帝刚刚经历“怪病”、且喜来乐名声如日中天的情况下,倒也无人敢直接阻拦。
通传之后,出来接待的并非景王本人,也非那位缺指大总管闫福海,而是一位面色白净、眼神灵活、透着精明的中年管事,自称姓钱。
“哎呀,不知喜神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钱管事满脸堆笑,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但那双眼睛里却不时闪过一丝审视与警惕,“王爷近日偶感风寒,正在静养,不便见客。府中一切安好,并无疫气,劳神医挂心了。”
喜来乐面色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钱管事垂在身侧的双手——十指健全。他不动声色地道:“钱管事客气了。陛下龙体初愈,心系宗亲,特命本官巡视各王府邸,查验环境,以防病气滋生,乃是一片爱护之心。况且,疫气无形,非肉眼可观,需以特殊手段探查。还请行个方便,让本官入内一观,也好回禀陛下,令陛下安心。”
他抬出皇帝名头,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钱管事脸上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躬身道:“既是陛下旨意,小人自然不敢阻拦。只是王府重地,有些院落乃王爷清修之所,或是女眷居处,不便外人进入,还望神医体谅,只在主要厅堂廊院查看,如何?”
“可。”喜来乐点头,心中冷笑,这钱管事果然在划范围,那些不让去的地方,恐怕就是藏着秘密所在。
在钱管事的陪同下,喜来乐三人踏入景王府。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往来仆役众多,看似一切如常。但喜来乐一进入府中,【龙气感知】便敏锐地捕捉到,在这片繁华之下,弥漫着一股极其淡薄、却与白云观同源的阴邪气息!这气息被某种力量巧妙地掩盖、分散了,若非他感知敏锐,且亲身经历过邪灵冲击,几乎难以察觉。
他一边与钱管事虚与委蛇,假意查看花木、水池,询问日常用度,一边暗中将感知力催发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角,细细探寻那阴邪之气的源头。
气息很分散,仿佛遍布全府,但有几个方向,明显更加浓郁一些——王府深处西北角,以及……脚下?!
喜来乐心中一动,难道这王府之下,也建有如同敬天殿秘窟般的地下工程?
他故作随意地踱步,向西北方向靠近。越是靠近,那股阴邪气息便越是明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与龙纹匣相似的波动!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一片被竹林掩映的独立院落时,钱管事却快步上前,拦住了去路,脸上带着为难的笑容:
“喜神医,前方乃是王爷的‘静心斋’,是王爷平日诵经读书之地,曾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您看……”
喜来乐目光扫过那片竹林,只见竹林看似自然生长,但其方位排列,隐约构成一个简单的迷踪阵法,虽不如白云观的奇门遁甲精妙,却也足以阻挡寻常人。竹林深处,那“静心斋”的轮廓若隐若现,散发出的阴邪气息最为浓郁。
“既是王爷清修之地,自然不便打扰。”喜来乐从善如流,并未强求,转身走向别处。他知道,硬闯绝非上策。
钱管事松了口气,连忙跟上。
喜来乐一边继续“巡查”,一边暗中对王凌云使了个眼色。王凌云会意,微微点头。他擅长实证与观察,眼神锐利,早已将沿途所见护卫的分布、换岗的规律、以及一些看似寻常却可能暗藏机关的细节记在心中。
行至一处通往花园的抄手游廊时,喜来乐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廊柱底部一块颜色略深、与周围地砖略有差异的石板上。
“此处地气似有淤塞。”喜来乐蹲下身,假意探查,手指轻轻拂过那块石板。就在指尖接触石板的瞬间,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以及一股更加清晰的、自下方传来的阴邪之气!
这下面有东西!而且有简易的能量警戒!
钱管事脸色微变,连忙道:“许是前几日落雨,地气潮湿所致。小人稍后便命人处理。”
喜来乐站起身,不再多看,心中却已明了。这景王府果然处处透着古怪,地面之下定然另有乾坤,而那“静心斋”和这地下通道,必然是关键所在。
就在他思考如何进一步探查时,一阵略显虚浮的脚步声和淡淡的药香从侧面传来。只见一位身着亲王常服,面容与嘉靖帝有几分相似,却更加苍白瘦削,眼袋深重,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与……一丝诡异亢奋的中年男子,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来。正是景王朱载圳。
“咳咳……何事喧哗?”景王声音沙哑,目光扫过喜来乐等人,最终落在喜来乐身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光芒,“这位是……”
钱管事连忙上前,躬身禀报:“回王爷,这位是太医院喜来乐喜神医,奉陛下旨意,前来府中查验疫气。”
“哦?喜神医?”景王上下打量着喜来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久仰大名了。听说你医术通神,连皇兄那般重疾都能妙手回春,真是年少有为啊。”
他话语看似赞赏,但那语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让人极不舒服。
“王爷过誉,臣愧不敢当。”喜来乐行礼,暗中全力感知景王的状态。这一感知,让他心头更是凛然!景王体内气血亏虚至极,元气大伤,分明是纵欲过度或服用虎狼之药所致,但在那虚浮的气血之下,竟也盘踞着一股与苏父体内同源、却更加隐晦、仿佛已与其本身精气有所融合的阴邪之气!而且,其神魂波动也异常混乱,时而萎靡,时而亢奋,显然心神已深受影响!
这景王,绝非仅仅是被蛊惑那么简单,他很可能主动配合,甚至服用过那“金母”邪教提供的某种“丹药”,以至于邪气入体已深!
“本王近日也觉身体不适,精神不济,”景王缓缓道,目光紧盯着喜来乐,“既然喜神医在此,不如也为本王诊视一番?看看本王这病……该如何医治?”
他将“医治”二字,咬得略微重了一些,眼中带着一种试探与隐隐的威胁。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考验!若诊断不出邪气,显得徒有虚名;若直接点破,则必然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激怒这位看似状态不稳定的王爷!
喜来乐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一步:“臣,遵命。”
他伸出三指,搭在景王伸出的、微微颤抖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象,果然虚浮紊乱,邪气深伏。
片刻,喜来乐收回手,沉吟道:“王爷之症,乃思虑过度,耗伤心血,加之……偶感外邪,扰动心神,以致阴阳失调,精神不振。当以静养为主,辅以安神定志、调和气血之剂,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可妄用……虎狼之药。”
他话语含蓄,既点出了“外邪”、“心神被扰”,又警告了“虎狼之药”,却未明言邪教之事,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景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深深看了喜来乐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喜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景王收回手,语气莫名,“本王记下了。钱管事,好生送喜神医出府。”
说完,他不再多言,在侍从的搀扶下,转身缓缓离去,那背影在奢华的王服下,竟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腐朽的气息。
喜来乐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这景王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景王的状态,也极为诡异。
在钱管事的“殷勤”相送下,喜来乐三人离开了景王府。
回到马车上,王凌云立刻低声道:“喜师,那王府西北角的竹林有阵法,地下有通道,护卫换岗每隔一个时辰一次,酉时三刻防御最弱。另外,我在一处假山后,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片撕扯下来的、质地特殊的黑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似乎是从什么衣物上强行扯下的,上面还沾染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缺指太监同源的龙毒气息!
喜来乐接过布料,眼中寒光一闪。
闫福海!果然就在这王府之中!
这龙潭虎穴,他必须再闯!而且,必须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以及……那至关重要的龙纹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