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瘫软如泥的玄冥道士,踏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喜来乐三人回到了已然戒严的苏府。周道安早已调派了可靠的人手在此接应,见到喜来乐不仅平安归来,还擒回了重要人犯,更是捣毁了邪阵,不由得老怀大慰,看向喜来乐的目光已近乎仰望。
将玄冥交给影卫的人带去严密审讯后,喜来乐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识海中与那古老邪灵的交锋,虽以他的胜利告终,但过程之凶险,唯有他自己知晓。那邪灵蕴含的污秽意念并非毫无影响,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被墨汁浸染过的清水,虽经医道心阳净化,仍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与疲惫,眉心祖窍处更是隐隐作痛,仿佛被烙印下某种不可见的痕迹。
“喜师,您脸色不佳,可是方才……”王凌云心思细腻,察觉到了喜来乐的异常。
“无妨,心神消耗过大,调息片刻即可。”喜来乐摆了摆手,不欲多言。那等层面的交锋,说了王凌云也未必能完全理解。他需要尽快恢复,以应对接下来必然更加凶险的局面。
他取出银针,准备为自己行针安神,梳理识海。然而,当他运针之时,却敏锐地察觉到,自身真气在流经眉心祖窍附近时,竟有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阻滞与晦涩感!这绝非单纯的精神损耗,更像是某种……极细微的“实体”残留?
难道那邪灵被净化后,仍有极其细微的邪气结晶残留在了识海与肉身的连接之处?喜来乐心中凛然。若真如此,这如同附骨之疽,迟早是个隐患。
就在他凝神内视,试图进一步探查时,一个温和而带着独特韵律的声音再次响起:
“喜神医可是身体不适?张某去而复返,正为此事。”
只见张锡澜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药箱,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目光直接落在喜来乐微蹙的眉心和略显晦暗的印堂之上。
“张先生去而复返,莫非……”喜来乐心中一动。
张锡澜点头,开门见山:“方才观神医与那邪灵交锋,气机震荡,非同小可。邪灵之力,污秽阴毒,往往并非纯粹能量,更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邪质微尘’,可侵蚀肉身,污染气血。张某担忧神医安危,特返回,借西洋新近传入的‘显微窥镜’一用,或可助神医探查细微。”
说着,他打开药箱,里面并非全是药材,竟摆放着几件造型精巧的黄铜器械,其中一件正是带有复杂透镜组合的“显微窥镜”,比之前他使用的放大镜要精密得多。
衷中参西!张锡纯一脉,果然时刻关注并引入新的知识与工具!
喜来乐正苦于无法探查那细微的阻滞感,闻言大喜:“有劳张先生!”
张锡澜也不多话,示意喜来乐坐定,调整好窥镜,又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灼烧消毒后,对喜来乐道:“请神医放松,容张某取眉间血一滴,置于镜下观之。”
喜来乐依言放松。张锡澜手法极快,银针在喜来乐眉心轻轻一刺,取出一滴血珠,滴在准备好的透明琉璃片上,置于窥镜之下。
他俯身,通过镜片仔细观察起来,神情越来越专注,眉头也越皱越紧。
片刻,他直起身,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果然!喜神医,您请看!”
喜来乐凑近窥镜,透过那奇妙的透镜,他看到了放大数十倍后的景象!只见那滴鲜血之中,除了正常的血细胞,竟漂浮着无数极其细微、肉眼绝难发现的暗灰色、棱角分明、闪烁着诡异幽光的结晶颗粒!这些颗粒仿佛拥有生命般,在血液中微微蠕动,不断释放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侵蚀着周围健康的血细胞!
“此乃‘邪灵结晶’!”张锡澜沉声道,“是极高层次邪灵被净化后,其本源邪气与宿主精神能量结合,形成的极其顽固的残留物!它们会持续释放微量的邪气,侵蚀肉身,干扰心神,甚至可能成为那邪灵日后重新定位、或他人施法诅咒的媒介!寻常内视、真气探查,根本难以发现!”
喜来乐看着镜下那触目惊心的景象,背后也不禁沁出一丝冷汗。若非张锡澜去而复返,带着这西洋窥镜,他恐怕直到症状明显时,才能发现这潜藏的祸根!这“衷中参西”之法,在此时显现出了无可替代的价值!
“张先生,此物该如何祛除?”喜来乐肃然问道。这已非单纯医术能解决。
张锡澜沉吟道:“此物既与精神、能量纠缠,又具实体,颇为棘手。内服药物,药力难达此等微观之境,且易被其邪气中和。强横真气冲刷,或可震散部分,但恐伤及自身经络识海,且难以根除,其颗粒微小,可随气血游走他处。”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或可效法神医之前‘微观引导’之思路!需寻一物,既能精准‘吸附’此等邪秽结晶,其性又需至阳至正,能将其净化。然后,再以神医您那入微的生机引导之力,将此物‘运送’至病灶处,里应外合,将其拔除!”
“吸附?至阳至正?”喜来乐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自身所知的无数药材、金石特性,猛然间,一个名字闪过脑海——“阳极磁石”!
据《本草纲目》拾遗及一些丹道典籍记载,世间有极少数磁石,非但能吸铁,更因形成于至阳之地,蕴含纯阳之气,对阴邪秽物有天然的吸附与克制之效!只是此物极其罕见,多存在于传说之中。
“或许……可用‘阳极磁石’?”喜来乐提出设想。
张锡澜闻言,眼中一亮:“阳极磁石?张某于西洋矿物学典籍中亦见过类似描述,称之为‘极性净化石’!若真能寻得,以其为媒介,再辅以神医的引导之术,或真有可能!只是此物……”
“此物我或知线索。”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叶知秋不知何时也已到来,他手持一份古朴的羊皮卷,“我叶氏祖上曾游历西域,于一份残卷中记载,西北‘赤焰山’深处,或有‘吸邪阳石’产出,其描述与二位所言阳极磁石极为相似。”
线索再次指向西北!赤焰山!
喜来乐心中念头急转,获取阳极磁石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危机和体内的隐患。
他对张锡澜和叶知秋拱手道:“多谢二位先生鼎力相助!磁石之事,容后再议。眼下当务之急,是这玄冥口供所指的景王府,以及我需尽快恢复状态。”
他顿了顿,看向镜下那些仍在蠕动的邪灵结晶,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在找到阳极磁石之前,我需以金针与真气,暂时将其封印禁锢于眉心祖窍一处,阻止其继续扩散侵蚀。虽非根治,但可争取时间。”
说罢,他取出金针,手法如电,数枚细长的金针带着精纯的医道真气,精准地刺入眉心周围几处玄奥的窍穴,构成一个微型的“封邪镇灵”针阵,将那一片区域的微观邪结晶暂时封锁起来。
完成这一切,他眉心的隐痛与晦涩感果然减轻了大半,精神也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周道安拿着几份刚收到的密报,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喜神医,影卫那边有进展了!根据玄冥零碎的口供和我们之前的调查,基本可以确定,那缺指太监,就是景王府的内务大总管,闫福海!而龙纹匣,极有可能就藏在景王府内!”
“此外,”周道安语气更加沉重,“太医署安插在景王府的眼线冒死传出消息,景王朱载圳……近半年来行为异常,深居简出,且府中时常举行秘密法事,参与之人身份神秘,似有西域番僧模样!结合玄冥所言‘金母’乃西域邪神……恐怕景王殿下,已然被那邪教蛊惑,甚至……深入参与了!”
景王府大总管!王爷可能被蛊惑参与!
这一切线索,终于串联成一条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链条!
缺指太监闫福海利用景王府的掩护,暗中经营“金母”邪教,以龙纹匣窃取龙脉,炼制阴蚀金发展信众,甚至可能蛊惑了景王本人!其最终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永生,更是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喜来乐目光锐利如刀,看向皇宫方向,又望向景王府所在的方位。
陛下密旨,便宜行事……
如今证据链已初步形成,敌人巢穴也已明确。
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皇叔,以及那位隐藏至深的闫大总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