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内的空气,因竹篓中那条昂首吐信的金环赤练蛇而骤然凝固,弥漫开一股带着腥甜的危险气息。阿福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攥紧了喜来乐的衣角。外面一些留意到此处动静的医者和病人,也纷纷屏息望来,脸上写满了惊惧。
岭南蛇医巴雄,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喜来乐,嘴角那抹僵硬而戏谑的笑容愈发明显。他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威慑效果。
“喜神医,你既能活血通络,解那内闭之证,不知可能解这‘凝滞’之毒?”巴雄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莫非……是怕了?若是怕了,只需当众说一句‘岭南蛇毒,中原医术无法可解’,老夫立刻转身就走,绝不为难。”
这话语已是赤裸裸的羞辱,不仅针对喜来乐个人,更将整个中原医术都踩了一脚。周围一些中原医者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愤慨之色,但看着那色彩斑斓的毒蛇,又敢怒不敢言。
喜来乐的目光终于从那条金环赤练蛇身上移开,平静地迎向巴雄逼视的眼神,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淡淡道:“巴雄先生误会了。喜某并非惧怕,只是觉得,在此救治瘟疫病患之地,动用此等剧毒活物,万一有所闪失,惊扰了病患,或是伤及无辜,岂非违背了我辈医者济世救人之本心?此乃医者仁心,而非怯懦畏缩。”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对方行为的不妥,又守住了中原医道的尊严与气度,让周围不少中原医者暗暗点头,心生敬佩。
巴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冷笑道:“哼,巧舌如簧!那你待如何?莫非这‘讨教’就此作罢?”
“自然不是。”喜来乐微微摇头,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既然巴雄先生执意要考较这解毒之术,我们不妨换个更……直接的方式。”
“哦?何种方式?”巴雄眯起了眼睛。
喜来乐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巴雄和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最终落回巴雄脸上,语气沉稳却石破天惊:“先生既然携毒而来,想必自身必有解药,亦深谙此毒毒性。不如,就由你我二人,亲自体验一番这‘金环赤练’之毒如何?”
“什么?!”此言一出,满场皆惊!阿福更是失声惊呼:“师父!不可!”
巴雄也是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说什么?你我……亲身试毒?”
“正是。”喜来乐语气肯定,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我各取一份蛇毒,注入自身。然后,各自施展手段解毒。谁能更快、更稳妥地化解毒性,便是谁胜。如此,既分高下,也决……嗯,算是印证彼此医道,且不会波及无辜。巴雄先生以为如何?”
这番提议,简直比巴雄拿出毒蛇还要骇人听闻!亲身试毒,而且是这种一听名字就知凶险无比的剧毒!这已不仅仅是医术的较量,更是胆魄、意志乃至生命的豪赌!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喜来乐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提议震住了。就连巴雄身后的两名随从,也面露惊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首领。
巴雄死死盯着喜来乐,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但喜来乐目光澄澈,神情坦然,唯有那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绝。
巴雄干瘦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纵横岭南多年,与毒虫为伍,见过无数狠人,但像喜来乐这样,面对未知剧毒,竟敢主动提出以身相试的,绝对是第一个!这完全打乱了他预先设想的节奏。
他原本打算用毒蛇威慑,逼喜来乐在救治病人时出手解毒,无论成败,他都能占据主动。却万万没想到,喜来乐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将较量提升到了最残酷、最直接的层面!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若退缩,那之前营造的所有气势都将荡然无存,丢的不仅是他巴雄的脸,更是整个岭南蛇医的脸面!
“好!好!好一个喜来乐!”巴雄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愈发沙哑刺耳,“果然有胆色!老夫若是不接,倒显得我岭南无人了!就依你所言!”
他猛地转头,对持篓的随从喝道:“取毒!”
那随从显然也是熟练之辈,闻言立刻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小玉碟和一根银质细针。他小心翼翼地用木杖压制住躁动的金环赤练蛇,看准时机,用银针在蛇牙上轻轻一刮,挤出两滴晶莹剔透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毒液,滴入玉碟之中。那毒液虽少,却让周围所有人感到一股寒意。
“喜神医,请吧!”巴雄指着玉碟中的毒液,冷笑道。
喜来乐面色不变,对一旁吓得快哭出来的阿福吩咐道:“阿福,去取我的银针来,再准备清水、甘草、绿豆备用。”他看似随意吩咐,实则已在心中快速思索解毒方案。这金环赤练蛇毒,根据其“全身麻痹,气血凝滞”的症状描述,当属风毒与瘀毒夹杂,侵袭经络,痹阻气血。
他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与此同时,巴雄也冷笑着挽起了自己布满纹身和旧伤疤的手臂。
在数百双紧张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这场惊世骇俗的以身试毒较量,即将开始。
巴雄率先行动。他让随从用另一根干净银针,蘸取了一半毒液,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手臂的穴位之中。毒液入体,他闷哼一声,手臂肉眼可见地迅速泛起一片青黑色,并且开始微微肿胀、麻木。
他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下,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罐,倒出一些颜色各异的药粉,混合后内服,又取出几根特制的、顶端泛着蓝汪汪光泽的骨针,迅速刺入自己周身几处大穴,运功逼毒。他的手法诡异而迅捷,带着浓郁的岭南巫医色彩。
另一边,喜来乐也动手了。他同样用银针蘸取了剩下的一半毒液,刺入自己手臂。一股强烈的麻痹和刺痛感瞬间传来,手臂同样开始变色、肿胀,甚至有一股阴寒凝滞的气息顺着经络向上蔓延!
“师父!”阿福带着哭腔,赶紧递上清水和甘草。
喜来乐却摆了摆手,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内视。在他的感知中,那蛇毒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气血经络,所过之处,气血运行顿时变得迟滞不畅。
“系统,扫描蛇毒成分,匹配最佳解毒方案!”喜来乐在心中默念。
【叮!扫描中……检测到目标体内注入‘金环赤练蛇毒’,成分为……主要毒性为神经毒素与血循环毒素混合体,可导致肌肉麻痹、呼吸抑制、凝血功能障碍……】
【推荐解毒方案一:兑换‘通用高效抗蛇毒血清’(现代科技),需医点500。】
【推荐解毒方案二:采用本世界已有药材,以‘七叶一枝花’为君药,佐以‘半边莲’、‘白花蛇舌草’、‘生地’、‘赤芍’、‘甘草’……煎汤内服,并以金针封穴,引导药力,通络化瘀……】
“采用方案二!”喜来乐毫不犹豫。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抗蛇毒血清,根本无法解释。他必须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药材,堂堂正正地赢下这一局!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对阿福快速说道:“阿福,听好!立刻去准备:七叶一枝花三钱,要根部;半边莲五钱;白花蛇舌草四钱;生地五钱;赤芍三钱;生甘草两钱!速去煎药,武火急煎,取其头道浓汁送来!”
“七叶一枝花?”阿福一愣,他从未听过这味药。周围的中原医者们也面面相觑,显然对此药陌生。
巴雄虽然在运功逼毒,但一直分神关注着喜来乐,听到“七叶一枝花”这个名字时,他浑身猛地一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失声叫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蚤休’?!!”
“蚤休”正是七叶一枝花在岭南地区的别名,是解蛇毒的要药,但在中原地区极少流传和使用!喜来乐一口道破,怎能不让他震惊!
喜来乐无暇理会他的震惊,他强忍着手臂的麻痹和体内气血运行的滞涩感,迅速取出自己的银针包。手起针落,快如闪电!
只见他先是在自己受伤手臂的肩膀处连下三针,封住通往心脉的主要经络,阻止毒素继续上行。紧接着,银针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曲池、合谷、外关、足三里、三阴交等穴位上,或捻或转,或提或插,手法精妙绝伦。他这是在以金针之术,强行激发自身阳气,疏通被毒素痹阻的经络,延缓毒素扩散,为汤药争取时间!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和韵律,与巴雄那诡异阴森的逼毒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众人只见喜来乐下针之后,他手臂上那蔓延的青黑色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住了,虽然仍在,但蔓延的速度明显减慢,而且他本人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却依旧沉稳,呼吸也保持着一个奇特的节奏,并未出现明显的呼吸困难的迹象。
反观巴雄,他服用自配药物,又以骨针逼毒,手臂上的青黑色也在缓慢消退,但他额头上已渗出细密冷汗,呼吸略显粗重,显然并不轻松。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一分一秒流逝。
阿福连滚爬爬地捧着刚刚煎好的、滚烫的药汁跑了回来,药味苦涩中带着一股独特的草木清香。
“师父!药来了!”
喜来乐接过药碗,毫不犹豫,仰头“咕咚咕咚”将那一大碗滚烫的药汁尽数灌下!药液入腹,一股热流顿时散开,与他以金针引导的自身阳气汇合,开始冲击那遍布经络的阴寒蛇毒!
他再次运针,这次针法更为激烈,甚至在一些穴位上出现了“透天凉”的手法,引导药力集中攻伐毒素最盛之处。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喜来乐猛地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小口颜色暗黑、带着腥气的淤血!随着这口淤血吐出,他手臂上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肿胀也开始缓解,那股强烈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亮。他缓缓收起银针,活动了一下已然恢复知觉的手臂,看向对面仍在苦苦运功逼毒的巴雄,平静开口:“巴雄先生,承让了。”
巴雄此刻也刚好逼出最后一丝毒素,手臂恢复原状,但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浑身被汗水湿透,气喘吁吁,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他抬起头,看着已然无恙,甚至气息都比他更显平稳的喜来乐,眼中充满了震惊、不甘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输了!而且输得如此彻底!
对方不仅认出了他岭南的解蛇毒圣药“七叶一枝花”,更以一套神乎其技的金针之术,配合汤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这凶险的蛇毒化解于无形!其速度,其从容,远在他之上!
“你……你……”巴雄指着喜来乐,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喜来乐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巴雄眼中却显得高深莫测:“巴雄先生,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你背后那位‘五毒教’,为何派你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