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好一会儿,窗玻璃上的水痕还没干透,像谁用指尖抹了道模糊的雾。我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户口本边角,那页新打印的常住人口登记卡泛着冷白的光,地址栏里“xx街道xx号”几个字扎得眼睛发酸。
上周去派出所时,户籍民警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迁回来满一年才能再迁出,系统硬性规定。”当时我捏着回执单的手猛地收紧,塑料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却没敢多问一句“为什么”。回来的路上,公交摇摇晃晃,窗外的树影掠过,像极了被揉碎的计划——原本下个月要去邻市入职,那边的人才公寓申请、社保转移,都得等户口落定。
手机在桌角震了震,是hR发来的消息:“入职材料里户籍证明得尽快补哦。”我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半天敲不出一个字。书桌上还摊着前几天整理的行李清单,“被褥”“常用药”“笔记本电脑”后面都画了勾,唯独“户籍材料”那栏空着,像个没填完的句号。
阳台传来滴水声,是晾着的衬衫还没拧干。我起身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布料,冰凉的潮气顺着指尖爬上来。楼下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老板娘正弯腰给冰柜补货,橘色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漾开一小片。我想起去年搬走时,也是这样的傍晚,我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搬家公司的车拐出巷子,以为这扇门只是暂时关上,没想到再推开时,却被“一年”这个词绊住了脚。
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我把户口本合上,塞进抽屉最深处,压在一叠旧照片上。照片里的我穿着高中校服,站在老房子的院墙边笑,那时总觉得日子长得没边,从没想过有一天,时间会变成一道带锁的门,而我攥着钥匙,却要等三百六十五天才能转动锁芯。阴雨天的午后,我蜷在沙发里翻旧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像抚摸一段模糊的往事。你坐在对面的藤椅上,膝盖上摊着未完成的拼图,阳光被云层揉成绵密的雨丝,漏不进窗棂半分。
可我抬眼时,正看见你将最后一块拼图嵌进缺口。木质地板反射着你袖口的银扣微光,你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春藤攀在老墙上。我忽然想起昨夜加班回家,你留的那盏玄关灯,暖黄光圈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却让整条漆黑的楼道都温柔起来。
此刻你什么也没做,只是把拼图盒叠好,起身去厨房热牛奶。陶瓷杯碰撞发出轻响,微波炉运转的低鸣里,我听见自己心里的积雪在簌簌融化。那些被会议纪要和截止日期填满的褶皱,竟被你递来的热牛奶熨得平整——你甚至没问我今天过得好不好。
或许光是不需要语言的。就像你伏案工作时,台灯在墙上投出的侧影;像你哼跑调的歌洗菜时,泡沫在水池里开出的白花;像你睡熟时,呼吸拂过枕套的均匀起伏。这些碎片落在我生命里,竟拼出了一整个晴朗的宇宙。
此刻雨停了,你推开窗,潮湿的风卷着青草气涌进来。我望着你被暮色染成蜜糖色的侧脸,忽然明白,原来真的有人能成为光源,不必燃烧自己,只是存在着,就足以让我的世界,万物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