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漫过琴房的百叶窗,张青峰的手指正悬在琴键上方。琴谱摊开在《月光奏鸣曲》的第一页,琴凳上还搭着他昨晚忘带走的深蓝色外套。
忽然,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不是窗外的麻雀惊飞,也不是走廊的扫地声——那是种极轻的呼吸声,混在他自己的呼吸里,像两根缠绕的蛛丝。他僵着脖子转头,百叶窗的阴影在地板上割出长条斑纹,而本该空着的另一张琴凳上,坐着个穿白衬衫的人。
那人的脸隐在逆光里,只能看见垂落的指尖在膝盖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张青峰的手指猛地砸在琴键上,炸出一串刺耳的和弦。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揉皱的谱纸。
对方没回答,反而抬手翻开了张青峰的琴谱。指腹划过的标记,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泛着冷白的光。琴房里的空气骤然变冷,张青峰闻到旧书页和松节油混合的味道,像他爷爷书房里那架老钢琴的气息。
这里该弱一些。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浸在水里,你上周弹错了三个音。
张青峰的后背抵在冰凉的琴箱上。上周他确实在这间琴房练过《月光》,但那时明明只有他一个人。晨光突然被云遮住,阴影里,他看见那人的衬衫领口露出半截银链,吊坠是枚小小的高音谱号——和他奶奶留给爷爷的遗物一模一样。
琴键突然自己响了起来,是《月光》的第一小节,弱得像叹息。张青峰眼睁睁看着那人的手指根本没碰琴键,而那只银链上的高音谱号,正在阴影里缓缓转动。那道士本在荒村野观中打坐,忽闻殿外传来“咿呀”怪响,似有重物拖拽之声。他壮着胆子睁眼,只见供桌上的三清像竟齐齐转头,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自己。道士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手中拂尘“啪嗒”落地。
不等他反应,那桃木剑竟自行出鞘,剑穗无风自动,直指他心口。“妈呀!”道士怪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慌不择路间,长袍被门槛绊倒,踉跄着爬起来,连鞋都掉了一只。
他冲出大殿,只见庭院中阴风阵阵,纸钱漫天飞舞,墙角的稻草人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稻草编织的脸上竟露出诡异笑容。道士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冲向观门,却见门板上浮现出无数抓痕,鲜血般的字迹缓缓渗出:“还我命来……”
“厉鬼啊!”道士肝胆俱裂,拼尽全力撞开虚掩的观门,连滚带爬冲进后山。林间树影幢幢,似有无数鬼影追来,耳边尽是凄厉的哭嚎。他不敢回头,只顾着埋头狂奔,长袍被荆棘勾破,脚底被碎石划伤,却浑然不觉疼痛,只知若停下脚步,便会被那索命厉鬼吞噬。
月光下,道士的身影在崎岖山路上跌跌撞撞,最终消失在浓密的黑暗中,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又被飘落的枯叶覆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