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晨,阮糖怀着一种上刑场般的心情踏入公司。她几乎能预见到前台桌上那束等待着她的、崭新的、不知是什么品种但一定价格不菲的鲜花,以及同事们随之投来的、混合着好奇与调侃的目光。
她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在引起太多注意前迅速穿过前台区域。
然而——
前台的桌面干净整洁,除了日常的登记本和几份文件,空无一物。没有预想中的鲜花,甚至连片叶子都没有。
阮糖脚步一顿,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也许……学长今天终于放弃了吧?她心里抱着侥幸,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一整天,风平浪静。没有鲜花,没有同事意味深长的目光,也没有新的流言蜚语钻进耳朵。她难得地享受了一个清净的工作日,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然而,这份平静在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周三早上,她刚在工位坐下,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徐逸学长的来电。
“阮糖,早上好。昨天的花……你喜欢吗?那是我特意挑的‘琉璃苣’,花语是勇气,觉得和你很配。”徐逸的声音依旧温和。
阮糖愣住了:“昨天的花?学长,我……我没有收到啊。”
“没收到?”徐逸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我确认过花店,昨天上午九点就准时送到你们公司前台了。是一位姓李的女士签收的。”
李女士?那大概是行政部的同事。阮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可能……可能是前台搞错了,或者暂时放在别的地方了?我再去问问。”她含糊地应付过去,挂了电话,心里疑窦丛生。
她走到前台,试探着询问:“你好,请问昨天上午有我的快递吗?一束花。”
前台小妹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语气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阮小姐,是的,昨天确实有您的一束花。不过,根据公司最新规定,为了维持办公区域的整洁和环境,避免影响其他同事工作,行政部已经代您处理了。”
“处理了?”阮糖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就是由我们统一保管,下班后您可以来领取。”前台小妹的笑容无懈可击,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你懂的”的意味。
阮糖的心沉了下去。她下班时特意去行政部问了一圈,得到的答复却是:“哦,那些花啊,按照规定,不能长时间存放在办公区,暂时保管后已经统一清理掉了。”
清理掉了……
价值不菲的鲜花,连通知她一声都没有,就被“清理”了?
周四,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徐逸送来的是一束罕见的蓝色郁金香,依旧在前台就被截留,“代为处理”了。
周五,是一大捧香气袭人的百合,命运依旧。
阮糖一次也没能见到那些鲜花的真容,只能从徐逸略带失望和疑惑的电话中,得知它们曾经存在过。
“阮糖,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徐逸在电话那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试探,“如果你不方便收,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阮糖握着手机,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她该怎么解释?说公司突然有了一个针对她鲜花的“新规定”?
她不是傻子。这所谓的“新规定”,出现得太过巧合,针对性也太强了。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徐逸学长开始频繁送花,引起同事议论之后。
一个名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江沉。
只有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动机,下达这样一条荒谬的“规定”。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干涉她的工作,用繁重的任务压得她喘不过气;现在,他连她的私人交往,她收不收花,都要管了吗?
他凭什么?
一种被无形之手牢牢操控、连呼吸都要被监视的窒息感,将她紧紧包裹。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的世界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由那个男人亲手设下的屏障。
而此刻,总裁办公室内。
江沉听着李助理的例行汇报。
“江总,今天的花已经处理了。是进口的朱丽叶玫瑰。”李助理语气平稳,仿佛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嗯。”江沉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看不出情绪。
“另外,徐逸先生那边,似乎还没有放弃的迹象。今天送花的时间比往常更早了一些。”
江沉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抬起眼,看向李助理,眼神深邃冰冷:“规定就是规定。执行下去。”
“是。”李助理躬身应道,心里却明镜似的。这条所谓的“规定”,适用范围恐怕仅限于阮糖小姐一个人。其他女同事偶尔收到的男朋友送的花束,可从来没见行政部如此“严格执行”过。
江沉不再说话,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听到他依旧在不依不饶地试图用这种方式接近阮糖时,他心底那头名为嫉妒的野兽,就在疯狂地冲撞着牢笼。
他用权力筑起了一道墙,隔绝了那些碍眼的鲜花,也隔绝了那个男人试图传递的心意。
这手段并不光彩,甚至有些卑劣。
但他无法容忍。无法容忍她的工位上出现别的男人送的东西,无法容忍她的名字和另一个男人在同事的窃窃私语中被联系在一起。
线上,他是“Shen”,可以用金钱碾压一切冒犯。
线下,他是“江沉”,可以用规则扼杀一切可能。
他就像一只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恶龙,用最笨拙也最霸道的方式,驱逐着所有试图靠近的骑士。
只是他不知道,这道无形的屏障,在隔绝了外界骚扰的同时,是否也将那个他想要靠近的女孩,推得越来越远。
阮糖坐在工位上,看着空荡荡的桌角,那里曾经堆满了让她尴尬的鲜花,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她没有再收到花,也没有再接到徐逸关于花束的询问电话。
流言似乎也渐渐平息了,同事们看向她的目光恢复了平常。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对那个坐在顶楼办公室里的男人,除了原有的惧怕和疏离,更多了一层深深的忌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凭什么,如此理所当然地,介入并掌控她的生活?
她握紧了手中的画笔,在数位板上用力地划下一道浓重的色彩,仿佛要将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尽数倾注其中。
这场围绕鲜花的、无声的战争,看似以江沉的绝对胜利而告终。但战争的硝烟,却悄然渗入了阮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