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案没动。
他盯着幻影掌心浮起的那枚玉符,眉头皱了一下。玉符悬在空中,开始缓慢旋转。阵图中央的光流随之波动,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你刚才说,这是我自己封印的东西?”他问。
幻影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轻点玉符表面。一道模糊光影从玉符中投射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一个残破身影。那人背对着画面,站在一座巨大阵法前,双手结印,动作沉稳。阵法边缘裂开缝隙,黑气翻涌,却被那道身影一点点压了回去。
沈案的目光落在那个背影上。
第五把铜钥突然发烫。
他低头看了一眼钥匙串,又抬头看向空中影像。那人的站姿,和他平时插着裤兜、歪头看租客修水管的样子很像。不是长相,是那种随意中带着掌控的感觉。
“我不记得。”他说,“我也没封过什么阵。”
幻影的声音低了下来:“你记得七曜聚灵阵吗?记得老宅地砖下的脉络吗?这些都不是偶然形成的。是你亲手布下的封印核心,也是你选择遗忘的起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案把钥匙串塞回裤兜,“我只知道我现在得回去收租。还有四十六分钟。”
他转身要走。
出口还是没开。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
玉符投射的画面变了。不再是背影,而是俯视角——整个遗迹的结构图浮现出来,中心位置标着一个红点,正是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几条线路从这里延伸出去,其中一条直通地下深处,末端写着两个字:心枢。
画面一闪,又回到那个封印的身影。这次镜头拉近了些,能看清那人手腕上的痕迹——一道浅色旧疤,形状像钥匙齿纹。
沈案摸了下手腕。
那里有一道疤。小时候烧伤留下的,他自己都快忘了。
“你说这是我做的?”他声音低了些,“我为什么要封印自己?”
“因为你怕。”幻影说,“你怕力量失控,怕牵连他人,怕再次经历失去。所以你把记忆割开,把身份埋进日常里。你以为只要不碰那些事,就能过普通日子。”
沈案冷笑一声:“听起来像是电视剧台词。我只想把楼管好,让租客按时交房租。别的我不想管。”
“可你已经管了。”幻影指向他腰间的钥匙串,“你用它打开了通道,破解了机关,救了人。你不承认,但它一直在回应你。它认你为主,不是因为你能修热水器,是因为你曾是那个设定规则的人。”
沈案没说话。
玉符的光影再次变化。这次出现的是一个房间——老旧木地板,墙上挂着褪色日历,桌上摆着搪瓷杯,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那是他重生后住的第一间屋子。
画面里,年轻的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这枚玉符。他咬破手指,在玉符背面写下一行小字,然后将它放进铁匣,埋进墙角。
影像结束。
沈案呼吸重了一瞬。
他没想到自己的记忆会被这样翻出来。更没想到,那个他认为只是随手处理掉的东西,其实是他自己留下的线索。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终于开口,“那我现在拒绝继续,是不是也能行?”
“可以。”幻影说,“你可以现在就退出。出口会打开,你可以回去收租,继续过你的日子。但这片遗迹会重新封闭,下一次裂缝开启时,没人能挡住那一边的东西。”
“那边是什么?”
“你封印过的。”
沈案沉默了几秒。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时间跳到三点十四分。收租倒计时还剩四十五分钟。
他抬头看着幻影:“你说我通过了第一关。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证明自己有资格拿宝藏?”
“你有资格。”幻影点头,“但宝藏不会交给一个否认自己的人。真正的力量不在钥匙串里,而在你愿意承认它是谁的那一瞬间。”
“所以这不是考验能力。”沈案说,“是逼我认命。”
“不是认命。”幻影纠正,“是认清。”
沈案笑了下:“你们都喜欢玩这套。上一个说我命中注定的组织,已经被我拒了。你现在又要我说,我是某个伟大的存在转世?抱歉,我没兴趣。”
他说完,抬脚朝平台边缘走去。脚步落地很稳,像是真的准备离开。
走到第三步时,他停住了。
钥匙串又热了一下。
不是整串,是第五把铜钥。它贴着他的大腿外侧,像一块刚从火炉里取出的金属片。他伸手摸过去,发现钥匙齿纹的位置正在微微震动。
和刚才影像里,那人结印时的手势频率一样。
他慢慢转过身。
幻影还在原地,蓝光柔和,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拦。
“你说我必须认出这个东西。”沈案指了指空中的玉符,“那我现在看着它,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看到那个背影,看到那间屋子,看到我自己写下什么再把它埋起来……这些都不像是假的。”
他顿了顿。
“但我还是不想接受什么前世身份。我不想变成谁的替身,也不想被什么责任绑住。我就想活得简单点。”
“那你为什么没有直接走?”幻影问。
沈案没答。
因为他知道答案。
如果真能转身就走,他早就走了。可他站在这里,一遍遍听这些话,一次次看那些画面,说明他其实想知道真相——哪怕只是一部分。
“我可以继续。”他说,“我可以看看这第二关到底要我做什么。但我先说好,我不是为了什么觉醒,也不是为了当英雄。我只是……想知道我爸当年到底去了哪里。”
幻影缓缓点头。
玉符停止旋转,静静悬浮在阵图正上方。一道细光从中垂落,照在地面。光柱接触处,石板开始移动,一块块翻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
井壁上刻满符文,与老宅地砖下的图案一致。
一架石梯沿着井壁盘旋而下,通向黑暗深处。
“记忆试炼不在这里。”幻影说,“在下面。你必须亲自走下去,才能看到你封印的最后一幕。”
沈案看着那口井。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像是老宅地下室里的陈年木料味,混着一点药尘子炼丹时飘出的苦香。
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钥匙串。
第五把铜钥还在发烫。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井口边缘。
“如果我下去。”他说,“只是因为我好奇。不是因为我认了什么身份。”
“随你怎么定义。”幻影说,“但记住,一旦踏入石梯,试炼就开始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亲手埋藏的。”
沈案低头看了眼手机。
三点十五分。
收租倒计时:四十四分钟。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一只脚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石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他整个人进入竖井范围时,头顶的光开始收拢。平台上的阵图熄灭,幻影的身影渐渐淡去。
最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封印它的那天,下了雨。”
沈案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的确下雨了。铁匣埋进墙角时,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继续往下走。
石梯两侧的符文陆续亮起,像是感应到了他的靠近。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会泛起一圈微光,照亮前方五级台阶。
越往下,空气越安静。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钥匙串贴在腿上的触感。
第五把铜钥的温度没有降。
它像是在提醒他,接下来要看到的东西,不是幻觉,也不是程序模拟。
是他自己。
亲手藏起来的真相。
他走了大概二十级台阶,前方出现一个拐角。转过去后,通道变宽了些,尽头是一扇半开的石门。门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是有火在燃烧。
他走近。
门上刻着七个凹槽,排列方式和钥匙串上的铜钥完全一致。
他抬起手,准备插入钥匙串。
就在这一刻,石门内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幻觉。
也不是风声。
是一个人的声音。
熟悉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说着一句话:
“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