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萧何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分析着零碎的情报,试图在叙拉古这张巨大的、布满陷阱的棋盘上,为我们这几颗危险的棋子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格子。
他的焦虑肉眼可见,甚至在与我们交流时,语气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拉普兰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没有再出言讽刺,但那种沉默的注视反而更让人压力倍增。
她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或者……在等待领路的狐狸找到正确的方向。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萧何带着一身疲惫和一丝强打起来的精神回到了我们临时藏身的一处废弃画廊。
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和灰尘的混合气味,破损的画布上扭曲的人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找到了一个地方,”萧何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拿出一张手绘的简陋地图。
“城东边缘,靠近旧河道,有一个废弃的货运中转站。
那里结构复杂,有多条撤离路线,而且因为地势低洼潮湿,平时很少有人去,理论上……应该比较安全。”
拉普兰德接过地图,扫了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理论上’?”
萧何的脸色僵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符合我们要求的地点,再拖下去,我们现在的这个藏身点也未必安全了。”
莱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相信你的判断,萧何,我们需要一个可以休整的地方。”
拉普兰德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地图扔回给萧何。
“带路。”
转移的过程格外小心。
我们利用夜色和复杂的地形,尽量避开主干道和可能有眼线的区域。
萧何的精神高度紧张,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绷紧身体。
我能感觉到,他这次的选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如果这个中转站再出问题,我们可能真的无处可去了。
幸运的是,转移过程有惊无险。
废弃的中转站确实如萧何所说,结构复杂,巨大的废弃集装箱和锈蚀的龙门吊构成了天然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铁锈的味道。
我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干燥视野尚可的集装箱作为临时据点。
稍稍安顿下来后,萧何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疲惫和焦虑并未散去。
他靠在集装箱冰冷的壁上,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
“我需要再去打听一下风声,确认这里是否真的安全,顺便……看看西西里夫人那边有没有新的动向。”
拉普兰德正用匕首削着一块木头,闻言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你最近在外面晃得太显眼了。”
这是直接的警告。
萧何身体一僵,脸上闪过一丝被说中的窘迫,随即强自镇定道:“我知道风险,但现在情报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必须去。”
“随你。”拉普兰德低下头,继续削她的木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漠然,“别把尾巴带回来就行。不然……”
她没有说完,但匕首在木头上划过发出的刺耳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何抿了抿嘴,没有反驳,转身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
莱赫看着萧何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对拉普兰德说道:“拉普兰德小姐,萧何他也是为了团队。”
拉普兰德头也不抬:“我知道,所以我才提醒他,愚蠢的自我牺牲,比直接的背叛更让人火大。”
我靠在集装箱的另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受着这来之不易却又无比脆弱的短暂安宁。
失去亚瑟的弊端显而易见,萧何的压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他的努力和冒险大家都看在眼里,但这也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
拉普兰德的警告并非不近人情,恰恰相反,那是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最直接的关切方式。
她不想失去这个还算有用的“大脑”。
而莱赫,他依旧像一座试图稳定局面的灯塔,但他的光芒,似乎无法完全穿透笼罩在我们周围的由压力、疲惫和潜在危险凝聚成的浓雾。
我们都在一根紧绷的弦上舞蹈,下方是万丈深渊。
萧何的每一次外出,都像是在这根弦上施加更多的重量。
谁也不知道,这根弦还能支撑多久。
而弦断之时,等待我们的,将是西西里夫人和那些被触怒的家族,蓄势已久的致命一击。
夜色中的废弃中转站,寂静无声,却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缓缓转动的令人不安的咯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