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德的问题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我心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沉的早已有了答案的回响。
我的沙子?是什么?
是回到那个早已模糊的、名为“地球”的故乡?
这个念头如今显得如此遥远而不切实际,仿佛上辈子的事情。
是在这个陌生的泰拉大陆寻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明白,所谓的“安稳”在这种世界不过是奢望。
我看着拉普兰德。
这个将我捡回,带我见识了叙拉古最真实、最残酷一面的疯狼。
她殴打我,测试我,利用我,却也在我倒下时拉住我,在我展现出“异常”时探究我,甚至……在我可能“离开”时,会用她特有的方式发出警告。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坐标”。
不是因为安全,恰恰相反,跟随她意味着永恒的危险与混乱。
但正是在这危险与混乱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每一次重置,每一次骨甲破碎又再生,每一次与她并肩在刀锋上行走,都让我更清晰地确认——
我活着,以一种扭曲而真实的方式活着。
我的沙子,早已不是某个具体的目标或地点。
它变成了这过程本身,变成了与这匹孤狼之间那根看不见却愈发坚韧的绳索。
阁楼里一片寂静,萧何和莱赫都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迎着拉普兰德那审视的目光,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我说过,你的剑指向哪里,我就挡在哪里。”我重复着这早已给出的承诺,但这一次,话语中蕴含的重量远超以往。
“亚瑟有他的维多利亚,莱赫有他的骑士之道,萧何有他的罗德岛,而我……”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弥漫着陈旧纸张气味的废弃阁楼,最后定格在拉普兰德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蓝灰色瞳孔上。
“……我只有这片泥潭,和把我带进这片泥潭的你。”
拉普兰德脸上的玩味表情慢慢消失了。
她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任何类似感动或欣慰的情绪。
她只是看着我,非常专注地看着,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印在脑海里。
过了好几秒,她才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
“哼。”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
但周身那股之前若有若无的、因亚瑟离开和团队分裂而产生的微妙躁动,似乎平复了一些。
“还算识相。”
她没有说更多,但这简单的几个字,以及那恢复如常的带着慵懒危险的姿态,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我这根“锚索”,她确认了,还会继续系在身边。
萧何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后,他也开始开始迅速思考起亚瑟离开后的人员配置和后续计划。
莱赫则看着我和拉普兰德之间的互动,眼神复杂。
他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忠诚与羁绊,与他所信奉的骑士道截然不同,扭曲、原始,却同样坚固。
这让他愤怒于亚瑟的冷酷,也对自己坚持的道路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必须独自前行的觉悟。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萧何,声音恢复了部分沉稳:“萧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失去了亚瑟的火力支援,我们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
团队的裂痕无法弥合,但前路仍需前行。
亚瑟的离开带走了一份强大的战力,也带走了一种理念的冲突。
剩下的我们,将在一种新的且更加微妙的关系平衡中,继续面对叙拉古的重重阴影。
拉普兰德依旧望着窗外,但她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外面的风景上。
她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满意”的情绪,一闪而过。
对于这匹习惯独行的狼而言,一个自愿跟随、耐打且不会轻易被摧毁的“所有物”,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野中,或许比她愿意承认的,要重要那么一点点。
而我们的破坏行动动了许多家族的大蛋糕,包括萨卢佐。
目的快达到了,但最终的反扑,也即将到来。
失去了亚瑟这支利箭,我们这支残存的信念各异的队伍,能否在风暴中存活下来,仍是未知数。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间废弃的阁楼里,我与拉普兰德之间那扭曲而牢固的联结,再次得到了确认。
这将成为我们在接下来更加猛烈的狂岚中,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依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