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小屋里,篝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拉普兰德对我的问题报以嗤笑,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她擦拭双剑时,布帛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
她没有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那句“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叙拉古’活法”似乎像一颗小石子,在她那片深不见底的心潭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至少,她没有立刻用剑锋来反驳。
第二天,天色未亮,她便起身。
当我因重置而恢复完美的身体舒展开时,看到她正站在门口,望着外面依旧灰暗的天色。
“今天换条路。”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去个‘热闹’点的地方。”
“热闹?”我有些意外,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与杀戮和混乱同义。
她没有解释,只是迈步走了出去。我立刻跟上。
我们离开了荒无人烟的旷野,逐渐靠近了一些有人烟痕迹的区域。
依旧是荒凉破败的景象,但偶尔能看到远处废弃的农庄,或是道路旁倾倒的货运载具残骸。
拉普兰德的行进方式也变了,她不再是大摇大摆地直线穿行,而是开始利用地形掩护,身影在断墙和土坡间闪烁,如同真正的潜行者。
她在向我示范。
如何观察风向,判断远处是否有人迹;如何利用阴影和声音的间隔移动;如何选择既隐蔽又能快速撤离的路线。
她没有一句讲解,但所有的“教学”都融入了行动中。
我屏息凝神,努力模仿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调整呼吸,放轻脚步。
起初依旧笨拙,但渐渐地,我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这不是技巧,而是一种融入环境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意识”。
中午时分,我们在一处能俯瞰一条废弃土路的山脊后休息。
拉普兰德递给我半块肉干,自己则拿起水壶喝水。
而就在这时,土路远端扬起了尘土,一支由三辆改装车组成的小型车队正沿着道路驶来。
车上的人穿着统一的带有某个家族徽记的制服,并且都带着武器。
拉普兰德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锁定了猎物的狼,但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是‘灰鼬’家族的人,”她突然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的说明,“一群依附于某个大家族的鬣狗,专门干些脏活。”
车队逐渐靠近,我们能听到车上人员喧哗的笑骂声。
他们似乎很放松,完全没有意识到山脊后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看到中间那辆车副驾驶上的家伙了吗?”拉普兰德用目光示意,“脖子上有疤的那个,他是这支小队的小头目,话多,贪婪,喜欢喝酒误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记住了那个特征明显的身影。
“左边车斗里那个一直擦枪的,是个老手,枪法准,警惕性高,但耳朵不太好使。”她又指向另一个目标。
“右边那辆车的司机,技术烂,容易紧张,遇到袭击第一反应可能是猛打方向盘。”
她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远处那群人的特点、弱点一一剖析清楚。
这不是盲目的杀戮冲动,而是基于精准情报和观察的战术评估。
“如果我要动手,”她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会先用手雷或源石技艺制造混乱,目标是中间车辆,逼停他们。
然后利用地形接近,优先解决那个老枪手,再处理惊慌的司机,最后收拾那个咋咋呼呼的头目,整个过程,不能超过三分钟。”
对此我听得心惊肉跳,因为她不是在炫耀,而是在向我展示一种生存的“技艺”:
如何在复杂的叙拉古环境中,高效、冷静地清除威胁。
这像是一种深深烙印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车队毫无察觉地从我们下方驶过,渐渐远去。
拉普兰德对此收回目光,看向我,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弧度:
“看明白了?在这里,‘热闹’意味着麻烦,而解决麻烦,需要眼睛和脑子,而不只是剑。”
我点了点头,并且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
我之前的认知太肤浅了,拉普兰德的疯狂之下,是极度冷静和高效的战斗智慧。
她的“漫无目的”,是建立在对环境超强感知和掌控力之上的。
“当然。”就在这时她补充道,笑容变得恶劣,“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像我有时做的那样,直接冲下去,把他们全砍了,那样更痛快,就是有点累。”
这又是她性格的另一面:在拥有精密计划的能力的同时,也保留着随心所欲追求瞬间快感的疯狂。
我们继续上路。
下午,她开始增加“实战”练习。
并且不再是单纯的殴打,而是模拟遭遇战。她会突然从某个角落发动袭击,或是设置简单的陷阱让我识别和躲避。
我的反应依旧比她慢得多,身上也添了不少新伤,但每一次重置后,那种对危险的直觉和身体的协调性,确实在一点点增强。
傍晚,我们抵达了一个位于荒废小镇边缘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酒吧。
霓虹招牌一半已经不亮,门口站着两个眼神凶悍的大汉。
“到了。”拉普兰德停下脚步,“‘热闹’的地方。”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将双剑刻意显眼地背在身后,然后大步走了进去,丝毫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
我对此深吸一口气,跟在她身后。
我知道,这又是新的一课——关于如何在龙蛇混杂的场所中生存。
而这一次,没有了荒野的遮蔽,所有的危险都将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
进入酒吧后,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和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拉普兰德的背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径直插入了这片叙拉古的暗面。
